丁艾回到家,父母还没有回来,大花猪听见院子里脚步响,在圈里嗷嗷只叫唤,趴在圈墙上跳上跳下,几乎要把圈墙掀翻扒倒。丁艾灵机一动赶快给和了猪食倒进槽里。赶在爹妈前面制止猪的嚎叫,不然自己屁股也要遭殃。
谁家的大人都盼着学生放假。猪没人薅草,牛马骡子没人去放。
家家的学生娃从放学那天开始,早起放牲口,接着薅猪草,喂猪、喂鸡。丁艾早上一筐下午一筐,猪也不是什么草都吃,接连挖也就就急毛了,反正早上挖了,下午还要出来挖,丁艾和堂姐蹲在水渠沿边想起歪点子,竹筐底下空出一截,在半中腰的位置横竖支上四个小棍,再铺上一层薄薄的猪草,看上去扒来的草满满一竹筐,都顶着筐把子了。回到家,看见父母自然心虚的很,不敢多说话,故意装出一副样子,趴在猪圈墙边的脚蹬上,虚虚的抓出一点点草丢进猪圈,乘机把棍子都抽了。
过一阵子听见妈说,这猪是越来越能吃了,半上午艾子给丢了半筐草,不到正午就呱喊,猪圈墙都要扒坏了。爹说:能吃就紧着喂,让艾子多去拔草,喂肥些秋后卖个好价。小丫头子也让去念书。妈妈开心的连声说:嗯个,就是,他爹,小丫头也去念书吧。丁艾悄悄的听到了,觉着愧疚起来,万一猪吃瘦卖不了钱,小妹没钱交书钱。
下午再去薅草,认真多了。老老实实薅满筐压瓷实了才回,草薅完,牵上大黑骡子,去爹妈干活的田地上去放骡子,骡子拴在圈里,一旦拉倒外面高兴的直撒欢,家里先后养过一匹黑骡子一匹白马,这黑骡子一直丁艾放着,和丁艾很熟,丁艾还不及她的腿高,大黑骡子高大俊美,毛发顺滑,跟在丁艾屁股后面,丁艾走的慢,骡子着急,忽一下头从丁艾左掖下探出来,忽一下又从右边探出来,顶着丁艾的后背催牵马人快走。
今天爹妈在上湾沟薅田里的燕麦,地里撒了小麦种子,长出来的燕麦就是杂草,要薅锄掉。丁艾牵骡子也去那边,走上田埂子,要操心骡子啃吃青麦。地埂子和田地相连,一般田地肥沃的地方,埂子上的草也长得茂。放牧人很无聊,抓抓蚂蚁,捉捉蝴蝶,扯把马莲辫成鞭子,打打黑骡子身上的蝇子。实在无聊,呜呜哇哇唱几句学校教的歌“骏马奔驰着辽阔的草原......”突然想着骑上骡子是什么感觉,这是一片宽广的大田,上下土地之间有着及其深大宽厚的地垄,骡子此时正在田埂低洼处“咔呲咔呲”啃食青草,并没有意识到,它的放牧人心怀不轨。丁艾四下张望,没有人注意她这边。天气凉爽,前几天才下过雨,青草长势非常茂盛,丁艾先试着爬在骡子吃的滚圆的肚皮上,骡子没有抵抗,接着田埂高低起伏的地势,丁艾接着双腿一奔,向上爬了爬,趴住骡子的脊梁,双脚离开了地,个子小,为了爬上骡子,丁艾跳奔的幅度大了些,黑骡子有些吃惊,回头看看丁艾,并未其它反应,继续低头吃草。丁艾全身离地,伏在骡子背后二分钟后,悄悄轻轻的抬起右腿,把腿搭过骡子脊梁,一跃身骑在骡子身上,大黑骡子回头看看,没有做出不乐意的表现。继续吃它的草,骑上骡子背,视野一下子开阔高远了很多,丁艾看见爹妈在地里拔出野燕麦,右手拔,左手抓着,抓的多了右手扯几根草绕一圈打个结,“嗖”的一下,一把青燕麦草扔到地埂子上。旁边地里的婶子在薅豆角秧子地里的杂草,那边是张家的田,他们前段时间新娶来一个新媳妇,穿着大红的裳子在挖曲曲菜,后面跟着张家小子,他们蹲下去半截身子掩在麦子地埂里,丁艾看见那小子腻腻歪歪着亲新媳妇的脸蛋子,两个人笑的踩到了青麦。丁艾只顾着左顾右盼,没成想这块地吃完了。大骡子一抬脚上了大坡去下个埂子吃草,丁艾高高的展现在骡子背上,一瞬差点从骡子背上滑了下去,慌忙去抓骡子的长鬃毛,可大黑骡子不声不响,缩曲住了前腿,等后腿垮上来,才呼一下站起来,丁艾平稳的跨过沟渠,吓的满头大汗。
爹在那边看见了,骂起来:一个女子家家,骑上骡子干什么,还不下来!
妈妈吓坏了:赶紧下来,仔细摔断你的腿,咋就这么胆子大。
丁艾美坏了,自从学会骑骡子后,再也不烦放骡子了,只要牵出大门,要么牵到草房半截土墙边,要么牵到有踩脚的河岸边,翻身骑上去再走,一直不下来,既不累脚又感觉挺飒,总也骑不过瘾。长大以后看过一本书,书名忘记了,是写战马的,一匹军马和主人在战场上厮杀多场,最后一次,敌众我寡,主人身负多处重伤,昏迷倒地。战马撕拖主人的衣服,将主人藏身于隐蔽的坑道。战马被敌军密集的枪弹不停追杀,最后跑进森林,躲在茂林深处,等到夜幕降临,枪声停息战马重返战场,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找到自己的主人,匍匐在地,用嘴巴拱着主人,将主人驮在背上,害怕颠下主人,不敢奔跑。整整一夜,小心翼翼穿过敌占区,在天明时分回到军营,惊动了营地,所有官兵感动的留下热泪,向战马致敬。丁艾也看的热泪盈眶,从此更加喜欢马匹。
在那以前天天放骡子吃草,看着他一口一口啃食青草,常常想什么时候才能吃饱啊?别无它法自己只能默默跟着无聊至极。
在农民家,大牲口看得像宝贝,比人都宝贝,那些天丁艾的任务就是天天放骡子吃草。弟弟妹妹小,姐姐在家里烧水、做饭。丁艾把大骡子养的膘肥体壮,,肚皮滚圆滚圆,毛色乌黑油亮,身上油光水滑的看上去像披着缎锦缎一样发亮,坐上去舒服又暖和,反正丁艾还小,不在乎婶婶们笑话。人家看见了也都大声说:这娃,快下来,小心摔了。
大黑骡子有灵性,她早已把丁艾认定了,身高马大的。从来都是静悄悄的跟在丁艾后面。路上遇到深沟的时候,大黑骡子有意放慢步子,伏下身体,害怕颠下主人,走的可平稳了。
每天放骡子到了天黑才能回家。日色将暮,夕阳拉满了天际,赤霞万丈披裹着田野上的人们,像熊熊火焰染红天边,大地。大人、孩童,牛羊一一的都从茂密的庄稼地里面走出来,踏上回家的乡间小道,放羊娃赶着羊群,羊肚皮吃的臌胀,扭着圆圆的屁股吧嗒吧嗒走的慢腾腾的;牵牛的走不快,牛性子牛性子,牛哪有走的快的,丁艾放的可是匹大骡子。她像猜得透丁艾的心思,回家路上钉马掌的蹄子,摔着油亮的大扫帚尾巴,咯哒咯哒一路小跑,自从丁艾会骑骡子以后,骡子来去走的更加快。以前大黑骡子要等小丁艾的步子,现在丁艾骑在她的身上,肚子饱饱的大家伙,也着急回去喝水,一下子放开步伐,跑的欢实了。超过了牵牛的,赶羊的。干活的人都嘿嘿笑着,说这丫头,像个小子,胆子大。有些婶子喊:艾子,快下来,丫头骑骡子,哪个小子敢配媳妇啊?丁艾不理,两腿轻轻拍拍骡子,骡子接到指令,咯哒咯哒跑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