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收割完,爹妈开始拉麦子到打碾场。这时候,小孩子帮不上忙,爹妈套着骡子车来到地里,麦捆一个个装在架子车,来来去去几十趟回合才能拉完一块地,接连四五天终于拉完。姐姐带着丁艾捡拾麦穗,爹妈搬完麦捆,丢下的穗头很多。自己顾不上捡拾,别人家就会来捡拾。姐姐和丁艾捡满一篮子,爹妈倒进车里,接着捡。一天下来能捡不少麦穗。丁艾的鞋底磨破了,麦茬扎进脚趾缝,有时会疼。
在打碾场忙上一个多月,小麦收仓里。
爹被火车站的人叫去装卸小麦往远处发车。打碾场上的麦秸秆和草壳要拉回家里的草房里面。那是整个冬天大骡子的口粮,必须赶在秋雨前拉回家,垛成草垛,淋雨后草会腐烂。那些草壳草屑冬天用来烧炕,一整个冬天,北方的土炕每天都要烧,刚刚打碾出来成堆的麦秸秆,又干燥又打滑,装在架子车里一不小心就会散下一地,妈妈整整一个月每天都在打碾场往家里拉运干草。
整个夏天,女孩子的头发里面全是草屑和灰尘,胳膊腿也都是污垢,大暑过后,天气凉了下来,早晨天亮的晚了一些,紧接着是秋学期的到来,暑假作业在两三天内务必要赶完,这两天爹妈不再撵着孩子们干活,丁艾和姐姐的作业平时抽空做了,该薅猪草的还去薅,小麦收割完,大地上一片空旷,地埂上的冰草白刺无遮无拦地恣意生长,骡子牛马在夏收时节,出了大力,紧接着要犁地,男人们还在处理打碾场上的麦草,暂时的让牛马缓缓气,空旷的麦田地上,家家户户的牲口都被一根长长的绳子钉在田里,自行去吃麦秸和冰草。
正午,院子里面晒一大盆水,等着孩子们,水晒的正温,一个挨着一个洗干净。第二天,学校开学了。
一个夏天的暴晒,丁艾和姐姐顶着长到后背的长头发和晒的像黑炭一样的小脸,去学校报名。到了学校发现所有的同学不论男女都像非洲人一样黑,老师举着晒得乌黑的胳膊在黑板上写字,嗓子里面还留着酷夏的焦热和疲惫。
数学课开始了,被打过的和没有挨过打的同学们不由自主都坐直了,进门来的却不是那个打人很厉害的民办男老师,而是一个胖胖的高大的女老师,穿着洁净的碎花衬衫,干爽的头发,白净的脸盘,粗壮的胳膊。数学课新换了一位女老师,讲课说的普通话,这是同学们第一次接触城里的老师,因为她的老公在镇上的铁路上开火车,说是这学期才调来的,同学们悄悄地互相看看,暗暗猜度觉着以后不会挨打。胖胖的老师姓马,站在讲台上问:今天很冷吗?
才刚立秋啊,同学们面面相觑,轻声说:不冷。
马老师说:不冷,你们都围着花头巾干什么?女同学们吐吐舌头,默默地都把花头巾摘下来塞书包里。
马老师说:谁感冒了?同学们又面面相觑,教室里有几个人用力是吮了两下鼻涕。
马老师说:感冒的同学出去,在外面清一下鼻涕再回来。
没有一个人出去。
马老师说:全体同学都去清鼻涕,清完了再进来。
有鼻涕的几个主动出去清鼻涕。
马老师说:咱都这么大了,以后上学,脸洗干净,头发洗干净,兜里装一块手绢,有鼻涕及早擦干净,不要总掉在鼻子上,难看死了。
同学们都笑了。
可是还是高兴的有点早。不多久,同学们就发现,女老师更加严厉,做不完作业的同学会被叫到教室前面站着听课,写错作业的也被罚站在黑板两边听课,听课不认真的,稍不注意老师胖胖的手掌“啪”一个耳刮子,打的人眼冒金星,不过马老师只会使巴掌,从来不会提板子、棍子打人。丁艾胆小,接连遇到令人心畏的数学老师,丁艾的数学便没有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