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亲启,岁月悠悠,时序更迭,不觉已远离故土多时,未能常归省视,心中实为歉疚难安——”
“意思就是,媳妇儿你自己打开看呐,离开家太久了,我好想你呀。”七岁的小男孩一边读一边笑,顺便做了个鬼脸。
“去去去,人小鬼大,好好读。”村妇模样的女子笑骂一句,手上象征性惩戒一下,轻轻敲了下男孩子的头。
她脸上有几分羞意,更多的却是幸福。
“切,每次都是这几句,没意思。”小男孩一边揉揉头,一边小声嘀咕一句。
突然想起什么,他大声问道,“香姨,镇上昨天新贴的告示,说东边进攻线那边快要打赢了,我叔是不是再有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了?”
“当然呀。”赵百香笑得温柔,念叨着,“人平安就好,人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啊——
槐阴摇扇,婶婶织布,童子读信,这就是蜉蝣心里最幸福的一幕了。
……
蜉蝣的童年和战时的其他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那个时候的厉王还梦想着称呼自己为武帝,年号还是克明。虽然边境战火纷飞,人和诡异打得火热,但是醉花镇地处大离腹地,四周时不时还有国寺“净心寺”的和尚们布施宣教,风气也不差,比后来的几十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在那个被战火边缘化的小镇上,他的童年像一朵迎春。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绚烂的颜色,但是自有一份平淡的快乐。
尽管每一天都像是在与饥饿做斗争,但战乱时的孩子自有自己的门道。
每当夕阳西下,镇上的孩子们便会聚集在一起,他们或是挖掘路边的野菜,或是偷偷溜进荒废的田地,用稚嫩的双肩扛起生活的重担,寻找那些未被战火摧毁的小麦。尽管这些“收获”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他们的小脸上绽放出满足的笑容。
而防止贼人侵扰,则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夜幕降临,镇上的妇女们会轮流巡逻。
男人们都被征兵征去了,年轻的小媳妇儿们怕被流寇侵害,因此这些巡逻队都是四十五岁上的婶婶、奶奶们,偶尔有一些半大小子破例可以加入。
可是后来,那些大蜉蝣几岁的哥哥们也被征兵的抓走了。
八岁以下的孩子还没什么用,只能每天干一些劈柴、打水的活儿。偶尔蜉蝣路过,婶婶总是看着他,好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快快长大啊——”
赵百香突然想到了那些被官兵带走的男孩子。
“哎,还是别长大了吧。”她说
哦,蜉蝣的父亲战死了,母亲被土匪抓走了。
不过小小的蜉蝣没有印象了,也并不太难过。他们见面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相比之下,婶婶更像他的母亲。
婶婶和哥哥姐姐们的爱太好太温暖,就像他们玩耍时堆砌的简陋防御工事一样,好像能挡住所有敌人的进攻。
婶婶是这个小家中的顶梁柱。每天清晨,天还未明,婶婶便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着,浣洗、染色衣物,以此谋生。风吹日晒,她的皮肤变成了香喷喷的大饼色,手上布满了他从来没见过的大江大河,被染色剂染成了黑青色。
婶婶总是笑着的,战乱里,镇上哪儿有人笑得出来,总有人嘲笑她。但是蜉蝣觉得,真好看呀。
据说她嫁到叔叔家的时候满头簪花。现在这些花开在了镇子的路上,开在了她染出来的被子、床单、裙子上。在她的努力下,这个家虽然简陋,却总能填饱肚子。
生活虽然清苦,但是蜉蝣从未嫉妒过婶婶亲生的弟弟妹妹们。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也是被同样爱着的,甚至是被偏爱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