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采春透过黄瓜叶的缝隙看见豆花婶朝后娘那边挪了挪,与后娘交头接耳一番后,才扬声笑道:“我就说这事儿保准成,你还不信,好了吧,这回给你吃个定心丸,放心了吧。”
“还不都是嫂子的面子大,旁的谁去说,铁定没这么轻易就叫人应了。”后娘恭维了豆花婶儿一番,笑道,“咱闲着没事儿,说句卦话,你家小姑眼瞅都十九了,你公婆还不打算叫她嫁人?”
“别提了,说起来谁都一肚子气。”豆花婶话说得多了,喊汪采春给她找个嫩黄瓜解渴,“小姑也是难,在我们妯娌几个跟前都哭了好几回了。爹娘还在,咱们这些当兄嫂的,也做不了主。没那命还有逞那能,图啥?咋个不能过一辈子,非得嫁财主。”
豆花婶的小姑生得有几分颜色,七八岁的时候被人算命道她是个当财主婆的命。好了,她婆婆就钻到这里头去,一心二心要闺女嫁财主。东挑西拣的,倒也寻摸到了一家,人与她闺女年龄相当,家中独子。人是看上了豆花婶婆婆的能生,连生八胎个个都活下来了,还就只有一个闺女。闹到最后没成,是因为财主这独子遇到强人剪径,急公好义救了人,竟然是县尉家的小姐,就算是庶出,门第也比乡下村姑高。
虽说当时还没换庚帖,可豆花婶这婆婆已是到处宣扬,好是自家闺女已成了财主婆。结果财主弃她女儿娶了县尉庶女,一家子搬到县城去了,豆花婶一家全成了笑话,尤其是她那小姑。她婆婆控制欲强,还有些左性,非得寻个高门嫁女儿出一口恶气不成。
于是乎,豆花婶这小姑子的婚事就这么拖下来了。好在如今不是早些年,女子到了年龄不嫁人,还得交罚款。
后娘吩咐汪采春多摘些黄瓜给豆花婶带回去,转而接腔道:“这事儿你们真不能由着你婆婆的性子来。你家不缺你小姑子那一碗饭,可总得替萍娘他们想一想。”
后娘说着话,颇有深意地看了豆花婶儿一眼。豆花婶低声道:“我咋不知道你的意思,我大嫂气就气在这儿。老大老二家的孩子眼瞅着都到了说媒的年纪,男孩子也就罢了,就是闺女愁人。我婆子闹得咱们说媒只敢找亲戚门口前的,就怕外人笑话,你家不是要嫁财主吗?”
“我是觉得你婆婆心疼闺女,才觉得一进门就当财主婆的。这世上的事儿哪能就一下子成了,少不得要有些波折。”后娘没附和豆花婶的话,又把话题拉回到她小姑子身上,笑道,“别说算命的说你小姑子能当财主婆,我也觉得能成。你小姑子搁咱们这一片说得着的手巧,性子还温柔,是个差不多的人家娶了她,都好生顾着。两口子扶持着,过些个年头,总能攒下一份财。”
“谁说不是这个理儿。”豆花婶小声道,“我私下里跟你说个事儿,你听听就过了,别往外说……”
汪采春听不清豆花婶儿具体说了啥,影影绰绰的,等她说完话才提着菜篮子过来,把喜好的黄瓜装在盆里搁到两人跟前。
豆花婶拿了黄瓜,看菜篮子里除了黄瓜还有茄子、荆芥,忙道:“这可是太多了,连吃带拿的,太不像话了。”
后娘笑着嗔怪道:“你作精个啥,又不是旁人,不过一把菜叶子,还搁这客气。”
“那中,我可就不客气啦。”豆花婶咔嚓咔嚓咬着黄瓜,笑着夸汪采春道,“真是养的孩子像谁,春娘真是越长越水灵,还会做人。”
汪采春也习惯了这么土味直白的夸赞,一点儿也不腼腆,反而笑道:“都是婶子疼我,咋看我咋好。当不得你说那么好,我这好啊,可是分人的,旁的谁我可是不给的。娘喊了也不给,就给婶子吃。”
收秋扯着汪采春的衣服,笑嘻嘻地学她的话道:“就给婶子吃。”
“呦呦,可能坏了你俩了,咋恁可人疼,这话说得婶子今个得多吃两碗饭。”豆花婶家里地里都有活,也不能一直坐着,又闲聊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汪采春姐妹俩提着菜篮子,和后娘一道把豆花婶送出门,在门口站了站。隔壁已经不吵了,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完,斜对门的高升家开着个杂货铺子,他婆娘惯常爱说笑,门口围着一堆人,笑得嘎嘎响。她瞧见她们娘仨出来了,笑骂道:“热闹都没了,你熊媳子还出来干啥?”
后娘回骂道:“就兴你个憨货出门了?过几天,我家就要出蒜想叫亲家帮衬一二。后天你要是赶集,就叫上我家这几个孩子,你看中不中?”
高升家的姓冯,娘家在桐沟镇住,开着油粮杂货铺和饭铺,日子过得极好。他们家平日里也收些鸡蛋什么的,自家卖不完就都送到她娘家去,几乎是一逢集就要去一回镇上。田庄紧挨着镇上,他们刚好路过,所以后娘才这一说。倒也不是不能私下说,高升家的是个爱表功的,但凡求她办事儿就算不是非得敲锣打鼓叫全天下人知道,也得喊上一嗓子,她心里才痛快。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后娘看人极准,又会拿人七寸,这点汪采春十分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