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姚家小院。

月光洒落，映着一人，一剑，两剑，三四剑……

姚百岁看着十式落尽，不由眉头一皱。一点烟火气都没有，隔壁大郎拿个烧火棍都比这强，还杀伐千里……

“师傅完啦。”

“完啦。”

“这……”

“怎么，没记住。那为师再给演示一遍。”

姚百岁忙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师傅您是不是记错了，不是这套剑法。”

“没错，错不了，就是这套，为师自创的怎么会搞错。”老道很是自豪的说。

“可这，一点威势也没有啊。”姚百岁不想伤人心，可他忍不住啊。

老道尴尬一笑，苦声道：“为师得仙人抱时，已然六十开外。四五百年一晃而过，为师已然行将就木，五十年前还坠境了。徒儿若是真想看那十式，师傅就只能拿命给你演示一次了。”

看一眼剑法，就把师傅看没了，这剑还是莫要看了，太过大逆不道。

姚百岁看了看天，苦笑道：“天不早了，早点歇了吧。至于剑法，再说吧……”

姚百岁返回屋里，躺在榻子上，眼睛一闭再睁便就第二天早上了。

他从来没睡过这么好的觉，整个人神清气爽，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就好像蛰伏一个冬天的大蛇悠悠醒来。

姚百岁忽得想起老道士教他的行炁法门，意念一动，经脉便有一道细小的炁，好似小蛇在经脉中游走起来……

行炁一周后，姚百岁忽得打榻子上蹦了起来，兴奋到手舞足蹈。打铁一日夜，睡了一大觉，他竟然迈入师傅说的武道门槛。现在的他，也算正八经的武者了。

姚百岁今天打铁格外卖力，因他发现锤起锤落有更多的炁钻入窍穴，被那条小蛇吃下，一点点长大。每当运炁于手臂，手中的铁锤便会轻上一分，让他更快，更省力。

这一切都要感谢一旁始终笑眯眯有些话痨的老道士，他现在的师傅……

靠山屯少了三个人，多了一个人。这件事山里人很快习惯，也没人再去关注和议论。甚至酷暑来临后，老道士的离去，也未能在小山村中掀起哪怕一点浪花。

老道士走后，姚百岁忽然觉着空落落的，也不知是习惯了耳边的唠叨，还是两个人吃饭时的你争我抢，或是那张满脸褶皱的玩世不恭……

当姚百岁再次赶着马车进城，车上筐里装着的不再是分好的牛羊肉，而是一把把明晃晃的百炼长刀，且车上还多了一个人。

一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手不离卷的年轻郎君。

只见那郎君时不时便要挪动屁，好像能减轻马车颠簸给他屁股带来的烦恼。

“为何一定要拉着我，你也知道秋闱一天天近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年轻郎君抱怨着，眼珠子却没离开圣贤书。

姚百岁扭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武家大郎，咧嘴笑道：“庚哥，先生说过，人靠衣装马靠鞍，咱靠山屯飞出的金凤凰不能太寒碜。”

武庚没好气的回道：“秋闱考的是才学……”

忽得武庚视线离开圣贤书，皱眉看着少年郎，“你整日打铁，不会就为了给我换身行头吧。”

姚百岁点了点头，眼睛冒光道：“庚哥若是头戴秀才巾，身穿儒衫玉带，定要比那些世家公子还要好看，定然将他们比下去。”

“你啊……”武庚摇了摇头。

少年郎的倔脾气，武庚比谁都清楚。认准的事拦不住，他今天不去县里，往后的日子别想安生……

二人进了城来到县衙，郑校尉已然早早等在那里。钱货交接，姚百岁又跟郑校尉定下一百口长刀的买卖。

郑海峰本想请姚百岁吃酒，姚百岁却一溜烟跑了。

那日酒后，姚百岁头昏脑涨，若非老马识途，想来他都回不到靠山屯。所以这酒，他是不敢跟郑校尉喝的，毕竟今日怀里揣了他这辈子也没见过的银子。可是不能有半点闪失。

二人出得县衙，迎面撞见一人。

翩翩公子文文静静，只是一眼姚百岁便认出那是县令家的公子周思仁。他本不想打招呼，毕竟见面一两次，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又怎会记得山野村夫是谁。

二人错身而过，却听俊俏公子“咦”了一声，忽得转过头，“姚百岁……”

点名道姓，姚百岁只好停了下来，回头行礼道：“见过周公子。”

周思仁心中一喜，上前一把拉住姚百岁的手笑道：“上次后宅出来寻你，却怎么也没寻到。后来问了郑大人才知道你家住靠山屯，寻思有时间去找你，可这马上秋闱了，着实抽不出时间。”

闻言，姚百岁有些糊涂，县令家的公子哥找他干嘛，难不成也想打一口刀，细胳膊细腿的能拎动……

想归想，话不能这么说。

“不知周公子寻我何事。”

周思仁拉着姚百岁，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谁说寻你就一定要有事了。这不是咱们有缘，若不喝上一壶，我这心里总是不舒服。对了，这位是……”

周思仁回过头，看着一身粗布麻衣，却要高他一头还要多的武家大郎。心道，手握书卷，举止倒也文雅，莫非也是读书人。

姚百岁忙道：“武家大郎武庚，今年也要参加秋闱。”

周思仁笑道：“可是好，我正愁去郡里没有结伴而行的朋友呢。走，一起喝上一壶。”

县令家的公子不但热情敞亮有着北地人的豪爽，还是个自来熟，酒菜丰盛，相谈甚欢，好像上辈子他们三人是一个妈生的一样。

若仅仅如此也就算了，酒过三巡后，便要刨根问底，武家和他姚家那点事，被刨了干干净净。

每每提到两家人的伤心处，周公子便要迎风流泪，举杯感叹。说什么老天不公，好像没了爹娘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