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混在逃难的人群中，破烂官服和一捆吊在背后的书让他有些格格不入。他习惯了，好像是自从圣享八年寒冬，乱军进了县城开始，这日子就没安生过，何其不幸。

他也算是幸运，那个平日里就不待见他的县令，望风而逃却走错了方向，在城外被叛军捉了，连同着一家老小和随行的县衙僚属悉数被杀。

破城那天他就在城头。

百姓看着那个平日里总是闷声走路的陈县尉，穿着簇新的官服，提着一捆书走在不高的城墙上，无路可走的百姓们选择信任他，纷纷走上城头。

他们守了两天一夜，终于被撞开了门。

混乱中有人见几个百姓背着陈县尉往城西奔去了。

再醒来时，陈琦已经躺在大营中了。彼时的钱熹正在一路进兵，路上遇到了那几个逃出城的百姓，询问一番后，便把他们留在军中。陈琦醒后向钱熹告知了前方州郡的情况后，便请求留下，替钱熹打理一些文书档牍，好随着大军再回县城。

那些留下的百姓父老如何了？陈琦心如刀绞。

他的愿望，在第二年春，落空了。

随着平叛的大局已定，钱熹开始逐步恢复朝廷在各州郡的统治，却始终不放陈琦离开，他很看好这个孤身守城的年轻县尉。一些重要事务也常要他参与。陈琦无奈却也安慰自己，以朝廷大局为重吧。

圣享九年，七月初一。

钱熹等来了从京城至此的倒霉蛋——劳军使何苌。有些消息，陈琦是后来才得知的，钱熹派人往京城送的，除了三封捷报外，还有一封给何苌的密信。何家三代治兵，门生故吏遍布关中禁军，钱熹需要这样一个人，帮自己扫清掌控军队的障碍。

他要反了。

但既然有捷径可走就不必大张旗鼓。

劳军的那点丝帛酒肉发了下去，陈琦听了一路的抱怨，至中军向钱熹报告说将士们觉得劳军的东西太少了，这样下去恐怕军心动荡，易生事端。钱熹只应付几句便挥退了还要言语的陈琦。

将士不满对吧，不满正好，他们要是对朝廷还满意，怎么能上我钱某的船。

三日后，钱熹召集众将，称皇帝有旨意，两年多来兵连祸结，行旅不通，朝廷劳军一时也没凑齐足够的赏赐，为了不寒了众将士的心，命大军休整完毕后即日返京，入京之日再行封赏。一时间军心提振，山呼万岁。

陈琦没见到圣旨，他本想按规矩把这圣旨封存归档，却被钱熹以圣旨已被带回给拒绝了。

他没多想，也想不到钱熹回京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不到四天便已兵临潼关。当然，表面上他还是朝廷的功臣，能以这样的身份骗开关门比打进去更有利。

何苌的拉拢行为做的大张旗鼓，陈琦再迟钝也觉得事有蹊跷，这二人整日在大帐中密谋，而入帐密谈的中下将官也越来越多。陈琦依然是不被信任的，他守城时的忠心在钱熹看来是不可被拉拢的表现，这些机密，在大功告成之前是不会轻易对他开放的。

钱熹派人进了潼关，称自己回京面圣，至于大军入关，本就是合情合理，潼关守将似乎也没理由阻拦。但像这样一天之内连催三次开关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钱熹很着急，他的着急显得很不合时宜。

他还在犹豫，他想做点什么

当夜，陈琦逃出大营，正遇见夜缒而出的潼关斥候，这像是老天给这个朝廷的最后眷顾。

他被人捆着见了潼关守将，又连夜被装上马车赶往京城，随身带着的，除了那一捆书，还有一封钱熹写给朝中重臣的信，这封阴差阳错落在陈琦手中的信，也不知能不能拯救这个稀里糊涂的朝廷。

陈琦入京时，潼关的快马军报已经奏报好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