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雇了一架马车，直往南城裴家。

若是荔娘自己想和离，自己当然不会阻拦。可在县衙里自己听得分明，荔娘是在陈家生生被抢回去的。怕是那醉县令胡说，他还特意又问了几个在场的属吏，有知道详情的给陈琦讲了个大概。有些事需要一个串联的条件，如此，陈琦想起了昨日母亲的疑惑语气，还有今早裴家仆役的傲慢嘴脸。

自己是该走一趟裴家了。

在陈琦去还未到裴家的时候，裴志青的眉头就已经拧成了一团。

刺史府传来的消息，贺刺史好像很看重这个陈琦，两人相谈甚欢，乃至于陈琦刚回到吴州便被授官，这样违背定制的草率的授官，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我哪能想到他大难不死还能回来接着当官啊。”

裴志青如今可以不在乎一个区区八品的县丞，毕竟这些年他结交刺史府大小官员也下了血本，就是贺刺史也不知去城外的裴家庄园欢宴几回了。

但他在乎脸面。

那陈琦死了，自己给爱女改嫁，虽说这迫不及待的会惹来闲话，但谁也不好多说什么。本朝没有强令女子守寡的传统，是以改嫁这种事大家都是能够接受的。可现在人没死，不管他回来后是县丞还是白身，重要的是人还活着。自己女婿还在，就弄出这改嫁的荒唐事，让吴州的老百姓怎么看他裴志青，只怕连平日交好的那些州县官吏都得和自己保持距离。

裴志青家大业大，有了钱后就在意个脸面，平日里施舍帮衬乡里少不了他的身影。好不容易积攒的十几年的名声，不能因此败坏了。

他想着找人商议商议，可奈何家中没一个成器的。自己两个儿子都在外行商未归，就算他们在，也未必能想出更好的对策。至于家里的下人仆役......

“都是蠢材！”

裴志青骂完，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唤来一个仆役，耳语了几句。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仆役引一白衣书生样貌的人进府直至后堂。

“裴老哥今日怎想起我这闲人来了。”

“我老裴遇到了麻烦事，思来想去只有山源先生能帮我了，如有叨扰，老裴日后登府谢罪。”

可巧，来人正是前日与贺承绪讲时局三策的那位门生，这位山源先生也算是始终如一，不光在贺承绪面前一副运筹帷幄的表现，在旁人面前亦是如此。裴志青就是被他这神秘莫测给吸引折服，多次遇事不决都会问于这位“高人”。

裴志青长话短说，把难事讲明给了对方。

那山源先生只是一笑，仿佛没把这种棘手的事放在心上，慢悠悠的呡了一口茶，只是那眼睛总是不太自主的瞟向后堂挂着的一幅山水画。

裴志青心领神会。

“山源先生难得来寒舍，老裴还有一事，烦请您帮忙鉴赏一下字画，先生也知道我不识风雅，看不出这宝贝真假优劣。”

那人这才喜笑颜开，一番客套后说回了正题。

“这事不值得裴老哥烦心，依我看贺刺史未必有多赏识他，我打听过此人，为官六载，从吏部员外郎贬成了小小县尉，也算是不识抬举的集大成者了。眼下用人之际，贺刺史给他个小官笼络人心，说明不了什么。贺刺史正忙于大事，顾不上这位陈县丞。裴老哥宜用拖延之法，静观其变。”

裴志青不解，说道：“这变从何来啊？”

山源先生正端详着那幅画，嘴里不停地啧啧赞叹。

“此等好物，才称得上是盛世而出，乱世而藏啊。不知裴老哥觉得现在是盛世啊还是乱世啊。”

裴志青也摸不清头脑，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算是乱世吧，毕竟......”

“好了，裴老哥，沈某不好夺人所爱。”

说罢，沈山源也不客套，起身往外走去，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话让裴志青琢磨。

“乱世怀巨富，恐戚戚焉，散财求安方为上策。这是贺刺史让我转告裴老哥的话，不必送了。”

裴志青直直的立在堂中，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话里的滋味，就有门房来报，说是陈家姑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