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轻声唤着。

“去做事吧，少喝些酒，你自小身子就弱。”

她递过来一件厚实的冬衣，陈琦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句，便出去了。

待陈琦走远，妇人好似失去了浑身的气力，瘫坐在了地上。她用双手捂着脸，遮住了泪，却遮不住长久的啜泣......

陈琦一路疾行，全然想不起那书信后半句里的“王已脱逃”是在说什么，一个王姓之人的脱逃为什么要写在如此紧要的信中，章桢还特意让自己戒备，戒备什么？

大概已是行到离县衙不远的地方，陈琦猛然停步。

王从道！那个长岭关的校尉，在山中劫杀自己和吴州商旅一行，杀死金郎后又被自己怒斥，被赶到的章桢活捉的恶痞！

他逃了？怎么逃的？会不会潜回吴州报仇？

一连串的问题连续的击打着陈琦的脑袋，使他有些晕眩。幸好已近县衙，有明眼的差役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进去。

见陈琦进了县衙大门，街边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将头上破烂的竹笠向下压了压，又闭目假寐了起来。王从道觉得自己能逃出来真的苍天护佑，那山里的路斗折蛇行，自己费了三天才走出那片山。有几次躲在草里，还差点被出来追捕的山贼给踩着。吃了这么多的苦，不就是为的就是回吴州报仇，一想到自己那帮老兄弟都死在山贼手里，王从道就恨得牙痒痒。可现在自己也没实力去剿灭那些神出鬼没的贼人，但欺软怕硬这个处世之道，他从来都是深信不疑。

这陈琦，就是再合适不过的“软”。

他不急着动手，上一次狩猎的失败会让再次狩猎的人更加谨慎。

不过，苍天没有选择继续护佑他。几百个执兵刃的士卒正沿街搜罗乞丐泼皮，像赶羊一样将他们赶向城外的经略军大营这个大羊圈。眼见着光亮冰冷的刀架在脖子上，王从道怨不得也恨不得，只能是向着吴州县衙死瞪了一眼，一瘸一拐的被兵士们推搡着往城外走。

像这样抓丁凑数的事，在吴州城各处的大街小巷进行着，只怪王从道一心盯着陈琦的行踪，根本没注意街面上的动静。除了干瘦的孩子和走不动道的老头，跟王从道一起被抓的，一共两千一百三十一人，在几百号经略军士卒的刀枪胁迫下，排成了长长又松散的队伍，拖拖拉拉的往城外走去。

“快走，巴望什么，还等着人救你啊，癞子狗一样的东西，刀顶着还硬梆。”

王从道气得就差给那个兵士两耳光，当了这么多年的校尉，哪个小卒子敢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可眼下这形势，就是把拳头抡圆了，也经不住背后这好几柄刀。要是这几个兵士一狠心给自己抹了脖，都没处说理去。到头来，有认尸的把自己认出来，反倒是让这几个贼娘养的得了功。他恨得把裤子都绞烂了，也只能是挤出个笑脸服个软。

“到了经略军也不是坐牢发配，抓丁当兵抓丁当兵，不就是让人当兵嘛。我就在那大营里忍上一阵，再找机会去寻那人。”

眼见着王从道老实了下来，一旁的兵士开始闲聊一些有的没的。

“鼠子，当初你不也是这么给抓来的嘛，要不是咱提前抓你吃了兵粮，今天这倒霉的就得有你一个了。”

“哎呦，那这么一说可是得谢老哥了。”

之前那人听了这话很受用，他自己觉得高人一头，就因为不是被抓来的。用他的话说，自己可是立志投军报国的好男儿。那个被叫鼠子的兵士见他得意，冷不丁的照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给你小子美的，还真当自己是块料了。之前有人跟刘都兵马使喝酒，那刘都兵马使二两酒下肚，把你那点破事都抖搂出来了，就你这愣货不知道，还跟我们耍巧戏呢。陶老六啊陶老六，你可少拿这玩意唬咱哥几个。”

叫陶老六的兵士狠狠的啐了一口。

“姓刘的真不是东西，给了他多少都堵不住那狗嘴，怪不得他现在连都兵马使都当不成，活该。”

王从道一惊，经略军都兵马使刘纪被解职了？自己被关在山里这段时间吴州到底出了多少事。这样的变故让他一时犯了难，本来还能借着刘纪爱贪的小毛病勾连一下，便可借刘纪的手报复陈琦。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只好先弄清吴州的局势和新都兵马使的情况，才好有所行动了。

他拖着另一条伤腿，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越想越气，也越想越纳闷，这经略军怎么连自己这瘸子模样的都抓。想着，他就看见前面不远处走着的一个兵士，还算结实，就是腿好像有点坡。

这也叫军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