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略军剿灭了大部分残贼,吴州城里才算恢复了太平,只是不少巷子宅院里还有血迹未干。崔府后门不远处的那条倒塌巷子被差役们用砖石砌死了,任谁也不得靠近。街上的百姓该做买卖还是做着,毕竟只要天还没塌下来,就得做营生填肚子。
百姓是健忘的,毕竟刀剑还没砍在自己脖子上,但李文昱的忧虑却更甚了几分。他现在真的想把陈琦叫回来,好能有个人与自己解解局势,他倒是派差役出了城去了上河镇,可差役人还没回来,李文昱自己却在想还是别让陈琦回来为好。
眼下压在李文昱心头的三件事,倒不是一件比一件难解,却个个都是棘手别扭。
贼首马建成跑了,从俘虏的乱贼嘴里问出的几处藏身地,都是毫无收获。就算已经把吴州翻了两遍,现在也依旧是下落不明。可这没什么,李文昱不怕,他马建成一个人暂时还兴不起大浪来。
这第二件事,是那晚救出巷子里的一干人等时,贺承绪已经失血晕厥了。李文昱看着这个旧友老贼,虽然心中爽快,但众目睽睽,他也只能任由沈溪等人抬着贺承绪回府医治了。
李文昱那晚封锁了消息,只说贺承绪和崔远都受了伤,在府中修养。但他比谁都清楚,崔远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不肯瞑目的眼睛还是李文昱替他合上的。
而贺承绪那边,李文昱本没有怀疑什么,可第二日经略军奉采访使令入城,令他大为震动。他贺承绪昏厥回府,还能连夜下令调兵入城?这姑且不去怀疑,算他已经醒转,也该在白日召集州县官吏稳固官心民情,再不济也该授令于其他州官,代行职权。
可现在是什么状况,刺史府四门紧闭,不得出入。入城的三千经略军有一半被调到了刺史府外,日夜巡视,禁止官民靠近。李文昱在刺史府里的眼线也没有办法传出任何消息,那好像成了不属于吴州城的一处化外之地。
这算什么?
他贺承绪被这些乱贼吓破了胆子嘛?
李文昱始终觉得这个老家伙还不至于如此不堪。
正想着,派出去的差役回来了,说在上河镇没找到陈县丞,那的镇民说他连夜走的,不知道去哪了。
李文昱虽也有些担忧陈琦的去向,却仍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没找到也好,他现在只希望陈琦不是回城里来了,因为这第三件事跟陈琦关系太大了。
裴荔娘不见了。
他派人清点了所有死尸,结果却没见着一具身着嫁衣的女子尸体。他又找来裴家人去认容貌,除了些脸上已血肉模糊看不清的,剩下的都认过了,还是没发现死的人里有裴荔娘。
李文昱心想着难道这女子没死?但全城搜检过后,也依旧没有裴荔娘的踪影。
可有一点,却让李文昱十分不解。裴志青的尸身已经在崔府中找到了,自己去裴府交还尸身的时候,也顺嘴提了一下裴荔娘下落不明。可他在裴夫人的脸上看不到一点伤悲,好像这对姓裴的父女与她毫不相干一样。
虽说李文昱也听说这裴夫人平日里一心礼佛,与裴志青早就无夫妻之情。可这荔娘是她的亲骨肉,平日里也分外疼惜,怎地也这般无动于衷。
李文昱想不明白这都是怎么了,但除了派人找寻外,他也做不了什么。
“县尊,薛护军已到府外。”
还不等李文昱反应过来让差役快请,堂外便传了薛令老爷子的声音。
“小李子,你这仗打得不错,是咱老薛教的好啊。”
挥手让差役退下,李文昱倒是心放宽了些,薛老头回来也行,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担着。
薛令大步跨进堂中,一屁股坐下,便解下腰间的水袋仰头喝起了水。直到喝得一点不剩,便把水袋扔给跟他进来的那个汉子。那汉子也不言语,提着水袋便退下了。
这个年近七旬的老将军依旧是红光满面,演起武来,三五个大汉也近不了身。平日里好骑马,一日跑个二百里也不觉疲惫。如今看这架势,也是一路策马入城到了这吴县衙署。
“我这一路,马都没歇就赶回来了。小李子,我怎么听说姓贺的不行了,真的假的?”
“薛公消息灵通,李某钦佩,现今所愁正是此事。眼下两种可能,一是贺承绪无事,想借机麻痹你我,再兴争斗。”
薛令大巴掌一拍桌案,震得那桌上的茶碗都差点掉下来。
“薛公勿怒,这只是个猜测罢了。当然也有另一个可能,就是他姓贺的已经.....”
“死了?”
“是。”
“那晚你看见他的伤了吗?”
“好像是一箭中在肩上。”
“不应该啊,这伤势只要救治及时,怎样也不至于死了啊。”
薛令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一股忧患的氛围填满了这间不大的屋子。良久,他止住脚步,看着李文昱,说出了一个骇人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