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咸阳城,鲜花昼如锦。
月末这日晨曦,宫门大开,咸阳城内半数王室宗亲,皆浩浩荡荡地相伴着向骊山行宫而去。
我带着云月坐在魏冉的轿辇内,跟着随行的队伍出了城门,身旁是全副武装的周重。
“姑娘,奴婢还是下辇步行吧,要是侯爷待会儿回来了,怕是真的会折了奴婢的腿。”云月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车里,哭丧着脸道。
“他哪里有这样可怕,他之前那些话都是吓唬我们的。”我笑着拍了拍云月的手:“这么远的路程若是光靠一双腿走,待你走到骊山,不用他折、腿也快断了。”
“啊…”云月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
“好了,你就安心坐着吧,他此刻正陪侍在大王和太后身侧,轻易是不会回来的。”我戳了戳她的脸颊,收起了调侃的意味。
岂料话音刚落,轿帘便被掀开了…
“侯爷恕罪,奴婢立马就下去。”云月满脸惊恐地窥视着魏冉的神色,快速跳下了马车。
“云月…”我话还没说完,这丫头就溜得没影儿了。
“你不是要陪太后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刚说出口的话,就被他啪啪啪地打脸,真是郁闷极了。
“看你把我的小丫头都给吓成什么样了。”我挽着他的臂弯,将头枕在了他肩上。
“原本是要陪着的。”他勾起唇角把玩着我的长发:“可本侯想你了,想到一刻也不能分开。”
我羞涩地捂住了脸,这厮怎么将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媛儿,到了行宫之后,我若不在你身旁时,无论去哪儿都务必要带上周重,知道吗?”他拿开我的手凑近说道。
“知道了,这话你今日都说了好几遍了。”我伸手抚上他浓墨般的剑眉。
“怕你会忘记。”他低下头来,缱绻地蹭着我的额头,薄唇时不时地划过我的脸颊和鼻尖。
“哎哎哎哎哎。”我连忙推开他:“外面可都是人呢!”
“那又如何。”他又靠了过来,眸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
一路走走停停,至酉时三刻时,队伍终于到达了骊山。
骊山坐落于一马平川的渭河之上,满山林木苍郁,涓涓温泉流溢。山腰下掩映着的重重宫阙,规模宏大,巍峨庄严。
宗亲们按着身份尊位,皆入住了对应的宫室,我则被魏冉安排在了他的院落之中。
将随身物品放置妥当后,他便牵着我往院外走去。
“都这个时辰了,我们还要去哪里?”我不解地问他,难道不用晚膳了吗。
“太后在甘泉宫设了晚宴,特命我们二人一同前去。”他缓缓说道。
“什么!”我大惊,随后拔腿就往回走:“不去不去,我不去。”
我只是舍不得与他分别,想跟着他出城来散散心而已,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我是一个也不想去碰面的。
“回来。”他揽着我的腰、一把就将我给捞了回来:“我们已是铁定的夫妻,早晚都要迈出这一步的。”
“放心,你若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以后我们能推就推,但才刚领了赐婚的旨意,还是应当前去拜谢的。”他蹭着我的头发:“毕竟将来,你是要随为夫唤太后一声长姊的。”
我忐忑的绞着手指,被他箍着双肩转过身来:“别怕,就当作是去酒楼里用个晚膳。”
“我就在你身旁,什么都不许多想。”他双手抚摸着我的脸颊,随后一俯身将我抱了起来。
“好吧。”我搂住他的脖颈偷偷笑着。
到了甘泉宫外,我才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他捏了捏我的手,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甘泉宫内灯火通明,丝竹绕耳。我和魏冉相携着刚走入大殿,便听得一道洪亮开怀的笑声传来,隐隐还伴随着孩童的低语。
我心中疑惑,却还是低头快步上前见了礼:“臣女齐媛参见太后,万望太后长乐无极。”
“太后万安。”魏冉在我身旁跟着说道:“臣弟来晚了。”
“都起来吧。”太后道:“来得不晚,快入席吧。”
“是。”魏冉颔首。
“你也就坐吧。”太后凤眼一转,向着我看来:“以后算是一家人了,只要你恪守三从四德、安守本分,不再惹事生非,哀家是不会为难于你的。”
“阿姊,您就别再吓唬臣弟的夫人了,她是个胆小的,回头臣弟又得哄好久才行。”魏冉一边牵着我坐下,一边对太后笑道。
“哈哈哈…我说内弟啊,这女人可不能无底线的纵容啊,这还没成婚呢就得让你时时哄着,若是成婚了,岂不是要骑到你头上去了?哈哈哈哈…”一道粗犷的声音自对面传来。
我抬头望去,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是义渠王!身旁的人立刻察觉到了我的慌张,桌案下握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敖鹰。”太后用眼神制止了义渠王,接着又向我说道:“这位是义渠国的国君,是哀家的贵客。”
“臣女参见义渠王。”我闻言立即起身行了一礼。
“哎,用不着行那些虚礼,将来你还得跟着阿冉一起,唤我声姊婿呢哈哈哈…”他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挥,放声大笑着。
“义渠君,请。”魏冉举樽向义渠王敬去。
“请请请,你我亲人兄弟之间,无须客气!”义渠王仰头一饮而尽,又看向我道:“不过阿冉啊,你这未嫁娘怎么看起来格外眼熟啊,倒像是在何处见过似的。”
我的心霎时收紧,他竟对我还有印象!
“义渠君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兰苑之争,多亏了义渠君手下留情,吾妻才能幸免于难。”魏冉波澜不惊的说着,神色意味不明。
气氛刹那间凝结下来,落针可闻。我没想到他会直言不讳的挑明,一时间慌得险些没坐稳。
“原来那日与我父子二人产生嫌隙的是弟妻啊。”
一瞬过后,义渠王继续豪放地笑着,举杯向我敬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灌了自己一家人啊,弟妹,这杯先干为敬,切莫记恨为兄。”
“义渠王言重了,臣女不敢。”我端起酒盏欲饮,却被魏冉伸手夺去。
义渠王的笑容刹时凝固。
“吾妻不胜酒力,此杯由我代劳。”魏冉举樽。
“请便请便,哈哈哈哈…”义渠王再度开怀。
“义渠君说得对,都是自己一家人,你们双方心胸都放宽广些,事情过去便过去了,往后休要再提。”太后坐在上首终结了这场风波。
“阿姚此话深得我心,你们夫妇二人就别再怨怪为兄了,待他日你们喜结良缘之时,为兄定要送上大礼以贺。”义渠王笑望着太后,俩人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