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星辉透过木窗照耀在他惨白的面容上,看得我心碎欲绝。
“阿冉,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握着他的手放至脸颊边:“我们的婚期已经这么近了,你说过不会让我等太久的。”
“你说过要带着我四处去游玩的。”我泪如雨下地呓语着:“难道你要食言吗?”
“你快点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我以后一定不惹你生气,一定不在背后骂你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任性,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我却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你说得对、我就是蠢笨、我就是没有心!”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接着一颗流淌,往事种种全都浮现在我脑海里。
他纵身救我于马下,他细心标注的竹简,他暗中相送的药品,他在太后面前为我的周旋,兰苑相救同义渠王的争锋,远走蓝田时他久久伫立的孤影…
阿冉、阿冉、阿冉!
你究竟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多懊悔吗!
我将头靠在他头边,他的呼吸时而平稳时而局促,每分每秒都扎得我椎心泣血。
这黑夜那么漫长那么冷寂,我不要一个人孤单的等待,你赶快醒过来,赶快醒过来啊!
昏睡了一整夜后,魏冉依旧没有要醒转的迹象,但好在汤药还是能够喂得进去。
我寸步不离地守在他榻边,不眠也不休,不吃也不喝,他痛我便陪他一起痛,他苦我便陪他一起苦。
直到第二日傍晚,白起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冲进屋里拉着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将我拖至了院中。
“媛儿,你非要将自己的身子也熬垮不可吗!”他眉目紧拧着,满面焦急与担忧:“阿冉醒来若是看到你这副模样,他只会更加难受与自责的!”
“他拼尽性命救你,不是为了看见你如此糟践自身的。”白起捏着我的双肩,俯下身轻声规劝着我:“你只有先将自己保全好,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去照顾他啊。”
“可是我真的食不下咽寝不成寐啊叔白,我后悔死了,我懊恼死了,我若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咸阳,或许就不会给他惹这么多麻烦、不会让他为我受伤了…”我说着,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噎起来。
“媛儿,这怎么能够怨你呢,谁都没有预料到你会被义渠王擒住。”白起心疼地望着我:“说来也怪我大意,当时只顾着恋战,竟没有保护好你。”
“不是的叔白,我之所以会被义渠王擒住,是因为混乱中有人推了我一把。”我解释道。
“看清楚是何人了吗?”白起大惊失色,急急问道:“如此恶毒,其心可诛。”
“没有,事情发生的突然,我根本来不及看。”我摇了摇头:“可会这样恨我的人,除了文楚,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
不待我话说完,白起便神色冷峻气势汹汹地要往外走去,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立即一把抓住了他。
“叔白你别冲动!”我拽住他:“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这样贸然前去,并不能将她怎么样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你也就罢了,竟还如此阴险地想取你性命!实在让人忍无可忍!”白起依然愤怒着要往外冲。
“不可叔白!”我死死拖住他:“她毕竟是公主之身,况且又死无对证,你会吃亏的!”
“媛儿你放开我,若再不敲山震虎,她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
“不行啊…”
我们在院内拉锯着,白起许是怕伤到我,不敢奋力挣脱,一时间竟僵持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厉喝突然从院外传来,惊得我和白起双双顿住。
“武安君。”阿稷带着叶阳公主从院外缓缓走进:“还不快放开孤的舅母。”
他神色凶戾,视线冷冷落在我们二人拉扯的手上。
我收回拖住白起的手,俯身向他们行礼道:“大王万安、叶阳公主万安。”
“臣白起参见大王,大王万安。”白起也跟着拱手道:“叶阳公主万安。”
“免礼。”一瞬之后,阿稷面无表情地说道,叶阳公主则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大王驾临所为何事?”白起率先问道。
“孤来探望舅父。”阿稷冷声说着,目光向我探来:“听闻他伤势颇重,还未醒转。”
“多谢大王挂怀。”我再次屈膝行礼,心中却不由地慌乱起来,他应该不会在此时伤害魏冉吧。
我答完这一句后,气氛突然莫名地冷场下来,四人一时间谁也没再开口。
“义渠王暴毙庆阳大乱。”良久后,阿稷忽然看向白起:“武安君,孤命你速速至云阳关与司马错汇合,北上覆灭义渠群贼。”
“司马将军何时去了云阳关?”白起不解地问道。
“昨夜。”阿稷答。
我猛地想起被义渠王擒住时,阿稷看向司马错的神色,果然,那三番两次泄露我和魏冉白起之事的,就是司马错。
阿稷屡屡旁若无人地夜潜我的县主府,作为掌管城中宵禁统领的司马错,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不仅知晓地一清二楚,甚至还为他效忠的君王提供了便利。
义渠王以为凭我为质,就能救得了他两个儿子,孰不知到头来皆是功亏一篑罢了。
他的孩子们,或许早就魂断司马错之手了。
“是,白起领命。”叔白拱手作答后,却忧心忡忡地向我看来。
“不必担忧我们。”我知他心中所想,奋力挤出一丝笑容:“我会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阿冉的,只是你独自征战在外,千万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好。”白起颔首,眼圈突然泛起红来:“我一定会记住媛儿的叮嘱。”
我们都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突然,不舍与落寞之感油然而生,可王命如何能够违抗,现下阿稷与叶阳又都同在,甚至连话也不能细说。
“那我就先走了。”叔白留恋地再度看了我两眼,又向着魏冉的屋中望去,最后对着阿稷拱手道:“白起告退。”
阿稷则面色如常地点头默许。
直至白起的身影消失不见,阿稷才淡淡地对我说道:“还请舅母带领孤同虞儿去瞧瞧舅父。”
“是。”我微微欠身,领着他们向屋中走去。
“对了,孤临出门时,将司药局上贡的秘药落在章台宫了。”阿稷在屋外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叶阳公主:“那药于外伤疗效甚好,有劳虞儿替孤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