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除夕夜宴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医师说侯爷有中毒的症状?”周重向我拱了拱手,上前一步满脸疑惑地问道。
“是啊媛儿,阿冉怎会中毒?”白起也万分震惊。
“毒可解了?”我仓皇着回头望向他们:“可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周重闻言皱眉低下了头去,昏黄的烛火照在他身上光影暗闪,一阵局促与心慌意乱将我笼罩,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他。
不过片刻的等待,却好似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随后他便轻声说道:“侯爷征战数十年,本就积劳成疾,被义渠王重伤的身子还未好透,就又中了毒。”
“医师说,恐难以永寿…”
我顺着榻边跌坐在地,周围的一切全都虚无起来,只剩下了身旁那张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脸。
那些既定的天命与史实,伴随着我耳边不断的轰鸣、裹挟着泱泱大风,终于不容更改地到来了。
难以永寿…难以永寿…
我摇晃着身形紧紧抓住魏冉的手,我的阿冉,他会难以永寿…
海尚有舟可渡,山尚有路可行,可我的阿冉身前、却是万丈深渊。
低低地呜咽溢出,阿冉,你简直快要将我的心寸寸撕碎了…
“媛儿,你别这样。”白起忧心地唤我,蹲下身扶住我的双肩:“天下有那么多的医师,总会有能治好阿冉的。”
“我明日便上朝请命去收回割让给魏国的失地,以此换取你和阿冉速速离开咸阳,这里,已经是待不得了。”
“等去了陶邑,好好寻医师根治,没了这些错综复杂扰人心神之事,你们夫妇二人定会日日相伴白头偕老的。”
“他怎会轻易地就放我们离开,你不是说过,他甚至拿与我相像的女尸糊弄你们吗?”我泪眼看向白起,只觉万分凄惶:“况且我们若是走了,你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呢!”
“这些你都无须担忧,大王耗费心思想要的,无非就是阿冉手中的兵权。”白起温声向我分析着:“眼下他已兵权到手,且阿冉始终是他的舅父,即便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他也必须得放你们离开。”
“他总不能真的寒了满朝武将们的忠心吧。”
“那你呢?”我依然焦心不已。
“你不用管我,我毕竟还是掌管着四十万兵马的武安君。”白起安抚着我:“待收回失地功成身退以后,我会来陶邑找你们的。”
“可是…”
“别可是了媛儿,事出紧急刻不容缓,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我们犹豫了。”白起一锤定音:“你等不起,阿冉也等不起。”
“为了以防万一,天一亮你们就得走。周重,立刻去备车马,将要带走的东西归置好,宵禁一闭,就迅速出城。”
“是。”周重拱手领命后,大步向着屋外去了。
我却仍旧满腹心事地看着白起,可是我知道你到不了陶邑啊叔白…
“为兄知道你在担心我。”白起温柔地笑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但我们须得先将阿冉送走啊,难道你忍心看着阿冉,继续受大王刁难吗?”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如何舍得他继续受阿稷刁难呢,他是那样清高孤傲之人,他的满身风骨,容不得任何人践踏!
“为兄答应你,一定会来陶邑寻你们。”白起定定地注视着我:“但在那之前,你和阿冉必须得走,唯有没了后顾之忧,我才能安心施展拳脚。”
“你明白吗媛儿。”他眼中逐渐泛起恳切地哀求,湿湿柔柔的,刺得人伤心欲绝。
喉间酸痛得说不出话来,我囫囵地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叔白,今生亏欠,我该如何才能偿还啊。
“照顾好阿冉,也照顾好自己。”他叹息一声叮嘱着:“我走了。”
高大的身影三步一回头,带着无限的眷恋与不舍,渐渐消失在深冬的黑夜。
我复又双手搂住榻上的人,阿冉,我们这一群人,为何就如此艰难呢。
至卯时正,天空初初破晓。我和周重将魏冉移上轿辇,向着城门口快速驶去。
“吁…停下停下。”轿外传来戍守卫兵的声音。
“原来是周左更啊,这么早就出城,有何贵干啊?”士兵的询问既谄媚又为难:“宫中传下召令,公卿们出城,得要大王首肯才行呢。”
“本将出城做何,莫非还得向你汇报?”周重愠怒:“让开!”
“周左更息怒,卑职这也是奉命行事,实为逼不得已啊。”那卫兵说道:“要不您先进宫请了旨再来?”
“放肆!”
“周将军,将这个给他。”眼看着事情即将闹大,我瞬间想起了叶阳的宫牌还在身上,立即取出来递给了周重。
周重立马接了过去举向卫兵:“看清了吗?这可是王后的宫牌,还不放行。”
“这…这…”那卫兵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后同样与大王共享一国之尊,你敢不敬?”周重沉声呵斥。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士兵连连告饶:“可范大人三令五申地向卑职们嘱咐了不可乱放人出城,尤其、尤其不可放穰侯府的人出城…”
“放他走。”一声娇喝突然传来。
“大长公主万安。”道道问安声响起。
我蹙起眉头,挑帘向外望去,是文楚。
“长公主恕罪,没有大王的圣旨,卑职实难从命啊。”那卫兵跪在地上叩首。
“实难从命?”文楚冷笑,从身后亲卫手中抽出一柄长剑架在卫兵项上:“你可看清楚这是何物了?”
“是、是先王所赐的护国宝剑。”卫兵颤声答道。
“父王赐剑时曾言,在不有损我大秦威名的前提下,任何违背冒犯本宫之人,本宫都可尽数斩杀。”文楚挑眉,阴狠地笑道:“你要试试吗?”
“卑职并未冒犯长公主啊。”那卫兵不停磕起头来:“并未冒犯…”
“那么本宫想带着周左更出城,你是允还是不允啊?”文楚收起笑容,眼底杀意迸现,手中的长剑已划破卫兵的脖颈,一丝鲜红流泄。
“开城门!”卫兵见状急急高呼:“放长公主出城!”
在文楚的带领下,车马终于疾行着穿过了巍巍城门。
马不停蹄地行进了几里路后,前方的轿辇停了下来。
文楚今日着了一身浅碧色的宫装,许是早起匆忙的缘故,她还未施脂粉,看起来不似往日妩媚,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清丽,她莲步轻移,缓缓向着我们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