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空地上,手持竹制钓竿的徐老头像往常一样在江边钓鱼,只是今天身旁的木桶中,没有一条鱼。
苏横走下桥面,来到了岸边正专注于水面的白胡子老头身边。
徐老头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那人后,便随口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杀了那丫头身旁的几个杂碎,然后把她赶下山去呢。”
灰袍老者笑了起来,道:“我可不是那蛮横不讲理之人。”
灰白发的老者说完又接着补了一句,道:“至少,现在不是。”
正在钓鱼的老头听后也扯着嘴角乐了起来,伸手进口袋抓了一把鱼食洒向江面的落钩处。
苏横接着道:“这临渊剑,本就是我与程起岚一同铸出来的。如今,战争结束,留着也无用,更何况他让自己的亲闺女来持渡界亲自找我讨要。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给?”
握着钓竿的老头嗯了一声,道:“说来也是,不过你是你,我哪里管的了那么许多,你爱怎样就怎样。”
“话虽如此,但这把剑是他当时亲口说交死到我手上了。那丫头还说什么,若是不给,他爹就亲自来,如今他如此不顾往日情面,直截了当的与我翻脸,还是让我有些意外。”苏横舒一口气说道。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人世有变迁,或留之千古,或过眼云烟,几千年了,有些东西会变也很正常。”徐老头道。
徐老头像是在安慰苏横。
苏横听后反倒笑了起来,道:“我又不是全然没有半点私心,那把剑我本来想着留给我那徒弟的,但前几日我教他入门的剑术时发现了两件事。”
“一是这孩子第一次碰剑,就已经可以将体内灵气转为剑气,只是根基技巧尚不熟练,再加上我也没有在这方面跟他提起过,所以剑气在剑身凝聚时还未到剑刃,就在剑柄处散开了;二是他体内灵气气息流转到印堂,比身体上任何一处窍穴都更加迅速,涌动都更加强烈,尤其是在将灵气转化为剑气的时候,从那时我便看出来,这小子怕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本命之物。”
“所以我今天才会毫不犹豫的把那把剑交给那丫头,毕竟,这临渊剑跟那小子的本命之物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姓徐的老头听后笑的眉眼弯弯,道:“先天道体的那个毛头小子?”
苏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白胡子老头抛竿的落点处,此时刚好泛起了阵阵涟漪。
咬钩了。
负柯束以临渊,退不该,进却难,是一天堑,苦也。
两位老者,一人矗立,一人手握鱼竿杆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地上装了半桶水的木桶中,一条草鱼游曳其中。
徐老头,还是那一副慵懒的神态,伸手挠了挠右手手臂后,开口问道:“那你呢,就果真等死?”
站在老头一旁眺望江面的苏横,戏谑的扯了一下嘴角,带有几分自嘲的意味,道:“这累积杀业的报应,早晚都要来的,我没得选。”
手握鱼竿的老头停了几秒后,开口道:“你还剩下多少光阴?”
“谁知道呢,大也没几年可活了。”矗立在一旁的老者依旧目光远眺。
天空是铅色的,空气中带有几分朦胧的水汽,像是要下雨了。
横抬头向天上望去,感叹道:“或鸿运当头,或灾祸降身,万般如此皆是天命,这因果终究是躲不过、化不开的,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啊...”
徐老头“嘁”的笑一声,脸上扯了一下嘴角,撇嘴嗔道:“什么狗屁命数,还有那装神弄鬼,听着挺唬人的天命,都他娘是扯淡,还不是欺负咱这不肯使些手段的人。”
握着钓竿的老头说完后低头朝地上碎了一口唾沫,脸上气愤无比。
站在江边的灰白发老者笑了起来,道:“我们就算自己万劫不复,身陷死局,也不可去干一些损人利己,伤天害理的事,不是吗?”
苏横说着,眉眼弯弯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徐老头仰脸跟苏横对上一眼,抬起胳膊挥了一下手,道:“啊去去去...别跟我提这个,什么破玩意儿,自己清高的时候谁都这么说,等落到他自个头上的时候,我看谁还把这破道理挂自己嘴边。”
“一个老好人,从来不偷不抢,可你要是饿他十天八天的,给他逼急了,你看他偷不偷、摸不摸。”
白胡子老头少有的用这种怒气冲冲的语气说道。
“谁知道呢,分人跟人吧,活了这么久,要是有一天我真到时候了,就这么去了也挺好的,清净清气,随遇而安喽...”苏横道。
徐老头继续说道:“你说你当时杀了那么多进犯九界的妖,宰了的畜牲们说不定比那天上的星星还多,那待救了多少人,护了多少地,现在随便找几百个穷凶极恶的小兔崽子,抽了他们的魂,剥了他们的元神,化去窍穴的煞气,让自己渡过这一劫,有什么不妥的?”
站在一旁的老者回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一错抵百好,好人只要敢去做一件坏事,那就待被世人骂是‘原形毕露’,况且这事我也做不出。”
徐老头忍不住又骂了起来,道:“你管他娘的他们说什么呢?实在不行听见谁说,一剑劈死他丫的,我看谁还敢搁这瞎吵吵!”
“你护了这持渡界快一万年了,你没发现一件事吗?”徐老头把注意力移开江面,转头望向身旁的灰白发老者,问道。
苏横依旧面色波澜不起,语气平稳,道:“什么?”
“他们都不记得你了,他们都不知道你为啥一直在这,他们不知道你是为了他们这帮兔崽子才如此忍辱负重的,他们也不知道你在这是保证他们的小日子舒舒服服一直过,你说说你天天什么个劲!这就是我为什么这几千年来镇司更迭我从不答应接手的原因,没一点成就感!别人也不说你的好,反倒还认为你就是理所应当这么干的,到时候出了事,他们还会倒打一耙把所有过错推你身上,这样一个人性,这样一个世道,你还真是个烂好人啊。”徐老头怒火中烧,抱怨似的说道。
苏横眉眼弯弯,依旧不温不怒,笑道:“可这烂好人总待有人当吧,要是这天下没咱们这样负重前行的人,估计万年前就不复存在了,没咱们这种人,蛮荒一役都不可能打赢,反正我感觉比起现在不满天下人的置身事外,冷眼相待,妖物侵占九界的时候,我肯定骂的更脏。”
“心平能愈三千疾,心静可通万事理,我虽不悦于世人的目光,不悦于纵何于我无关便高枕无忧的态度,但是我从来没有不想让世人都好好活着,好好的生活;为了流传千古永垂不朽的英名还有地位,被捧得高高在上,甚至享受香火,这并不是我当年出剑的本意;我猜你也这么想的不是吗?”苏横笑眯眯的说着。
接着不给徐老头张嘴的机会接着说道。
“听你骂得这么恼,再选一次,当年你不还是会选择跟那妖族拼命么。”苏横一语戳中了那藏在老头内心深处的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