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羿起身:“周家主言重了,这先生老夫可当不起啊。”
“五年前先生助我周家复兴,周某感恩不尽,”周戚依然恭敬地说道,“知道先生喜欢清净,一直不曾前来拜访,而如今有人污蔑先生是黄巾余孽……”
“本就是无稽之谈,何必困扰。”
“人言可畏啊,听说雒阳那边已经派出了廷尉。”
苏羿没有正面回应,转而说道:“中平元年,你父亲返回雒阳,从此再无消息,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戚沉默着,五年前苏羿秘密前往周家时,就问过周戚这个问题,周戚的父亲周唐本是墨门的一员,张角创立太平道时,苏羿派周唐假扮济南人唐周秘密加入,可是中平元年,张角起兵前夕,周唐突然离开黄巾前往雒阳,但并没有与司州的墨门联系,而是直接向朝廷揭发张角,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苏羿没有催促,也没有让周家父子进门,走到一堆稻草前坐下,熟练地编织草席,林玄也懂事地上前帮忙。
过了好一会,周戚开口道:“先生,我无意承袭祖先的身份,墨者扳指我也已经还给先生了……”
“人各有志,我不会强求,”苏羿说道,“我只想知道我的兄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周戚长长舒了一口气,走进院子,吩咐儿子守在外面,走到苏羿身边,低声说起中平元年发生的事情。
中平元年二月,黄巾起义尚未爆发,但各地紧张的气氛已经开始酝酿,不时有太平信徒秘密集会,当有人前去查探时又一哄而散。将军们的军营中,权贵们的长廊下,农夫们的田垄上,不时有窃窃私语响起,说什么“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慎思庄近几年已经没落,前任家主周唐突然离开,周戚虽然颇有手腕,但毕竟年轻而且是仓促上位,也只能勉强家族的存续。
某天,周戚深夜才返回,县尉召集本地望族集会,告诫他们注意太平道的动向。
走进书房,周戚意外地看到有人背对门口站在里面,下意识间周戚握住剑柄,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转过身来。
“戚儿。”
“父亲!”
周戚惊声道,那人竟是已经失踪多年的周唐。
“你还回来做什么!”惊喜过后,周戚冷下脸来,“当初你为了所谓的墨门,抛弃了我和整个周家,你可知道你离开之后,整个家族都……”
“我以为你会更成熟一些,”周唐打断了儿子的话,“要不是得到墨门的保护,战国之时我们周家就已经覆灭,效忠墨门更是祖训!”
“可是……”
周戚想要再说什么,周唐走到他面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是我们家族的宿命,我们效忠于一个崇高的理想,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如果……”
周唐犹豫了片刻,抬起右手,摘下大拇指上的扳指。这枚扳指由纯黑的金属锻造,外侧铭刻着七颗星辰,那是北斗七星,此外再没有多余的纹饰。内侧则是一行古老的文字,那是一种比夏商金文更古老的文字。
“轩辕敕令,北辰主杀。”
摩挲着内侧的文字,周唐低声念出世代相传的文字,拿起儿子的手将那枚扳指郑重地放在他的手心,“如果我没能回来,我希望你能戴上它,延续我们的骄傲。”
说完,周唐握起儿子的手掌,越过周戚向外面走去。
“你……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这玩意熔了!”
看着父亲消失在夜幕的身影,周戚恨恨说了一句,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最后还是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