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先生把枪插回腰间,走到小U尸体旁。26号在路灯下转过身来。
“她说了自己想死,对吧?”K先生耸了耸肩,“这件事情与我无关,纯粹是个体道德驱使的结果。我已经摆脱了A先生带来的影响。不错...你为什么不让我在下水道里动手呢?你可以把她引到那个暗门内的破屋子里,然后我提前等你们来...”
26号冷冷地看着K先生,瞳孔里燃烧着仇恨的光芒。“我在那里住了十年。”她说,“我不会让她的血污染我的家。”
26号来到小U尸体前面,蹲了下来。她注视着小U眉头中央的弹孔,里面正不断涌出鲜血来,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流过那苍白僵硬的、还保留着震惊表情的美丽面孔。她纤细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小U的嘴唇。
“你需要她身上哪个部位?”26号没有抬头,向K先生问道。
“我不是变态,”K先生笑着说,“给我一根手指就行。”
26号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刀片,将小U的手掌拉过来,切下了她的一根小拇指,扔到了K先生手里。
“您想要她身上哪个部位?”K先生将小U血淋淋的小拇指塞进大衣兜里,反问道。
26号没有说话,站起身来,直直地注视着K先生。
“您还真是让人瘆得慌啊,”K先生微笑着说,“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我惹了您的话,会遭到多么可怕的待遇。”
“那就什么都不要问。”26号说。
K先生掏出一沓钱递给26号,26号数了一下,用打火机点着,扔在小U尸体旁,任由其烧成纸灰随风乱飞。“之后您有什么打算?”K先生问道。
“我准备离开这片大洲,到没有任何人存在的地方去。”26号说。
“您要带着这个女孩的尸体吗?”K先生戏谑地问,“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26号没有回答,手插在黑色大衣的衣兜里,手指轻抚着兜内隐藏着的各式各样的极其锋利的刀片。
第二天早上,K先生乘坐出租车来到恩典大厦前,要求见B先生。
帝国警卫搜走了他随身携带的手枪;帝国为大B安排的秘书带着K先生乘坐电梯上到二十六层来到了大B的办公室。
大B正坐在桌前,与一名坐在书桌另一边沙发椅上的帝国官员进行交谈。大B在谈话过程中不停向上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似乎十分紧张。
“为什么黑色之城没有监狱?”那名帝国官员对着大B说,声音很大。
“监狱是不自由的象征...如果我们的警察认定某个人是危险分子的话,他们直接开枪就可以解决问题。”大B向上推了推眼镜,拱着手,咽了下口水,望着那名帝国官员回答道。
“你们不进行审判吗?”
“当每个人都有罪的时候,审判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大B说。
那名帝国官员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
“黑色之城必须要进行整改,”他说,“至少要建立起一个健全的法治体系。”
大B坐在桌前,仰头看着那名帝国官员,什么都没说。
“以后有时间我们再进行深入讨论。”那名帝国官员与大B握了握手,转身离开了大B的办公室,临走前瞄了K先生一眼。
K先生在那名帝国官员经过他身边时也微笑着望向那名帝国官员。他知道那名帝国官员的全部身份信息。
“过来吧,”大B对着K先生喊道,“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K先生走到大B桌前的沙发椅前坐了下来,大B的秘书走到房间外面将门半掩上。
“听说你杀了那个女人,”大B推了下金丝眼镜,注视着K先生问道,“为什么不到警察局去领悬赏金呢?”
“我想您得亲自鉴定一下她的尸体。”K先生说,“毕竟您是唯一一个近距离见过她还活着的政府官员。”
大B不自然地皱了一下眉头。“好吧,让我看看。”他说。
K先生从黑色大衣兜里掏出了小U的小拇指。小拇指断掉的截面处,鲜血已在切断的指骨附近凝结,形成了棕褐色血块。K先生将小U的小拇指放在大B面前的桌面上,然后向后仰靠在沙发椅靠背上。
大B用钢笔扒拉了一下那截断掉的手指,仔细察看了一番,点了点头。
“您是不是杀了O先生?”K先生突然问道。
大B惊了一下,抬起头,看着K先生。
“你要替他报仇,对吧?”大B勉强地笑着说道,“不过杀了我无异于让他再死一遍,因为他的心血会毁于一旦。...你要杀我,我无所谓,只是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痛苦...”
“你想表达什么?”K先生说。
大B用手扶着桌面边缘,低着头看着桌面上小U的手指。“五十万对吧..你不就是需要钱吗?帝国会给你的,即使帝国给不了你,我也会给你的...”
“我想要的不是钱。”K先生说。
大B无言以对。K先生站起身来,绕过大B的办公桌,来到桌子后面大B身旁,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了一把枪。“这是为我准备的吗?”K先生捧着枪问道。
大B颤抖着望着那把手枪。“...用来防身的。”
“你把黑色之城卖给了帝国,但又害怕帝国的人会杀了你,是吗?”K先生说。
大B用力摇了摇头,手上却抽搐不止。
“黑色之城的人都想杀了你,帝国的人都让你极度畏惧,你的家人只会给你增加心理上的负担,”K先生说,“你这样活着,除了痛苦还能得到什么?”
窗外的日光照在大B后脑勺上,K先生拿起枪搭在大B的金丝眼镜镜框上。
“你想死吗?”K先生问。
大B崩溃地向后仰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额头上流满了冷汗。“杀了我吧...”他的嘴里念叨着这么几个字。
K先生后退了几步,举起枪来,对准了大B。
“砰”的一声,大B的金丝眼镜镜片碎了;大B的秘书打开门冲了进来,K先生将枪扔在地上,推开大B的秘书跑了出去。许多警卫朝他开枪,但没有一个人能击中。
K先生从楼梯间跑下到一层,跑出了恩典大厦,拦下一辆出租车飞快地离开了雄鹰街。
在他身后,数十辆警车尾随追逐。
二十六层的办公室里,大B坐起身来,摘下金丝眼镜,放在桌面上。他看着镜框底部被打碎的镜片的残渣,精神恍惚。
他站起身来,望向窗外,望向对面黑色的祈祷楼与赎罪塔,望向天空。
天气很好。
警察没有抓到K先生,这件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K先生在黑色之城又待了五年,依靠杀人赚钱谋生,每次杀人之前他都会劝说目标接受自己的死亡。K先生不希望自己实施的谋杀和自己有任何关系,他希望自己只是替天行道,或者帮助别人摆脱痛苦。名义上是这样。
K先生不希望他那被A先生塑造的滥杀的本性掌控他的生活。
五年后,K先生乘坐火车去了帝国首都。老皇帝死了,帝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新登基的皇帝支持部分港口城市开放;各种各样的新发明、新技术都被引入国内,无数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各大城市都是一片昌盛繁荣的景象。
摄像头的数目显著增多,不过帝国民众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沉浸于多种多样的娱乐形式之中,沐浴在电视、电影与各色霓虹灯的光影里,流转于优雅糜烂的乐声间,过着忙碌却又充实的三点一线的生活,享受着忘我的快乐。
K先生到帝国首都郊区租了一间房子,在摄像头监控的死角处继续着他的工作。
一年后,他成为了帝国最著名的杀手。他的名字作为潮牌被印在了帽子和短袖衬衫上,以他事迹改编的电影的广告与他的通缉令并排在帝国首都最大商场外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无数人将他的名言“你想死吗”用作自己的口头禅。
K先生感到自己活得越来越压抑,因为他本想摆脱那个被帝国特殊士兵实验局训练出的病态的自我,如今这种自我却以流行文化的形式包围了他的生活。
好消息是,他的顾客越来越多。
某天夜里,K先生经中间人联系与一名客户在帝国首都郊外的引水渠河岸相见。当他坐出租车抵达那里时,他立刻觉察到岸边的草丛里埋伏着很多人。
他没有下车,让出租车继续往前开。
几天后,他收到了一封邀请函,邀请函的署名人没写,但是发出的地址注明的是皇宫。再三思索过后,他决定接受邀请。
他在风衣里藏了很多把手枪,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傍晚,K先生乘坐电车抵达皇家园区门口,下车之后,一个身穿银色西服、头戴五角形毡帽的官员来到他面前,与他握了握手,然后带着他进到园区里面。园区内四处都是花草与清池,十分幽美静谧。K先生惊异于园区里那种平和的氛围。
到了皇宫门前,那个官员停下了脚步。他微笑着示意K先生要自己走进去。
K先生犹疑了一下,沿台阶向上走去,推开大门,穿过灯光柔和的空寂的大厅与长廊,站在电梯间内。身后传来脚步声——K先生回过头来,看到皇帝独自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皇帝穿着朴素的衣服,一身蓝黑色的西装,胸前打着红色领带。K先生几乎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商人。
“熟悉这里吗?”皇帝笑着问道。
K先生摇了摇头,疑惑而警惕地注视着皇帝。
“您邀请我来是为了什么?”K先生问。
“别着急嘛,”皇帝向前走了几步,背着手低头看着地面说,“我们先聊聊天。”
K先生掏出枪来,对准了皇帝的额头,冷冷地盯着他。“如果你们还想对我实施控制,那我保证你会和这座宫殿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