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叶樱子一大早起床,晃晃悠悠地朝着卫生间走去,看到坐在客厅的章柏尧问候一声早安。 章柏尧回应一声,瞟了一眼穿着可爱睡衣的叶樱子,忍不住偷偷一笑。 “啊……”卫生间里突然传出来一阵高声的惨叫,叶樱子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焦急得要哭了出来,“我怎么变成猪鼻子和熊猫眼了!” “哦!”章柏尧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声。 叶樱子发觉章柏尧如此淡然的反应,有些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恍惚中出现了错觉,再次冲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的确确是黑黑的熊猫眼,两个圆圆朝天洞的猪鼻子,打开水龙头,用洗面奶冲洗眼睛,熊猫眼没有办法洗去,就在前一秒还怀疑是自己梦游画上去的,或者没有睡醒眼花,使劲儿地拧了一下脸蛋,是真的疼,没有错,这的确是真的。 章柏尧站直身子,故作冷漠地等着叶樱子从卫生间出来。 叶樱子焦急地直跺脚,带着哭腔说:“我真的成了熊猫眼和猪鼻子,这种狗血的诡异桥段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啊?” 章柏尧伸出手,使劲儿地捏了一下叶樱子的猪鼻子,肯定地说:“是真的!” “很疼啊,这也是肉!”叶樱子委屈地说。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半夜吃东西,还有熬夜!”章柏尧郑重其事。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叶樱子突然变得一本正经。 “你不要这样!”章柏尧被叶樱子突发的疑问搞得摸不着头脑。 “我不是鬼神论者,但一直相信有一种我们无法得知的神秘境界存在,如果我们死了,那个曾经会说话,会哭笑,会爱恨的人,又去了何处,医学可以解释为脑细胞死亡,一定不是那么简单,那个人肯定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只是我们看不到,也听不到,从古至今不是一直传说有天堂地狱,肯定有其存在的意义!”叶樱子立刻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哭喊着说:“我是被选中的那个吗?” “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好了!”章柏尧好言安慰。 “我平时虽然吃的猪肉多,可比我吃得多的人多了去,怎么会是我?”叶樱子魔怔般不解自己的遭遇。 “一定不是这个原因!”章柏尧急忙解释,做贼心虚应该就是这个心理,生怕以叶樱子那作家的推理思维,都可以联想到她遭遇一定是自己所致,毕竟昨夜刻意提醒过她,关于半夜吃东西和熬夜会变成猪鼻子和熊猫眼的问题,搞不好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难道,我下半辈子就要以这个面目示人吗?再拍《西游记》,我去都不用化妆了!”叶樱子觉得自己的未来简直是一片灰暗之后的更灰暗。 “可以整形啊,现在那么流行,做个鼻子很容易!”章柏尧灵机一动。 “垫个鼻子就那么恐怖,吸饮料都会垮掉,我这个还不知道多大的工程,肯定是一块一块切下来!”叶樱子紧紧捂住鼻子,简直不敢想象,吓得浑身一哆嗦。 章柏尧不知道这一招对于叶樱子的恶习有没有起到任何改善作用,看她独自一人惆怅地坐在窗边,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也不讲话,担心她被自己这么正中要害的一吓,脆弱的小神经因此抑郁了,殷勤地说:“这样一直坐着多没意思啊,我们出去吃饭吧,找找有没有新开的好吃的餐厅?” “我不去,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如果遇到认识的人怎么办?”叶樱子掩饰不住巨大的绝望。 “乔装打扮一下就好了!”章柏尧继续劝说。 “万一被人看到,拍下来放到网上,吃瓜群众就会像看外星人一样,对我评头论足,写字那么多年,也没这样火得快!”叶樱子觉得恐惧简直要将自己吞噬,不能想象未来的日子如果一直是这幅尊容的话,那一定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更不见光明。 “平时那么能吃,现在不饿吗?约朋友一起喝茶啊!”章柏尧有些担心。 “让她们看到我这个样子,还不被笑死,下半辈子别指望有什么好日子过!” “那也不能不吃东西啊,我做给你吃!” “家里什么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换成‘夫’也一样!”叶樱子打不起精神。 “那现在出去买!”章柏尧决定果断。 “我不能出去!”叶樱子立刻果断反驳。 “这个时候,就该娱乐圈发挥乔装的长处了!”章柏尧得意地笑着。 “二十线外的,还学人家乔装!”叶樱子带着极不信任的眼神。 章柏尧为叶樱子选了一个大到完全可以遮住熊猫眼的墨镜,一个从小不喜欢带帽子的人,所以被嫌弃帽子太难看,让她凑合带着,才发现没有口罩,只能用围巾先围着脸蛋,起码可以遮挡住猪鼻子,出门第一站直奔口罩。 叶樱子和章柏尧并肩走在路上,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生怕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再次袭来,时不时地注意着脖子上的围巾有没有掉落下来,以免暴露猪鼻子。走了几条街后,也没有发现有药房和便利店,很是纳闷,明明这几条街上平日里有好几个药房和便利店,也不可能因为自己要买口罩,一时间全部消失了。 章柏尧在旁边窃窃自喜,不惜冒着违反地规,擅自运用法术,将几条街道上的药房和便利店纷纷屏蔽,看到叶樱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想多看看她这可爱的样子,很清楚自己也许没有太多的时间。 一进超市,章柏尧就提议:“买瓶酒回去吧!” 叶樱子不解地问:“为什么要买酒,我从来不在家喝酒的!” “你怎么一点儿情调都没有!”章柏尧很是不满。 “你居然说我一个写言情小说的没有情调?”叶樱子一万分的委屈,有口说不出。 “情调,浪漫,你用在现实过吗?”章柏尧的语气意味深长。 叶樱子的心不禁一颤,这一语的确正中要害,没有想到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居然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从何时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究竟是因为分不清楚,才会写小说,还是因为写了小说,才分不清楚。 章柏尧熟练地推了一辆购物车,颇有自信地说:“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任你选,没有不拿手的!” “真的?”叶樱子半信半疑。 “假不了!”章柏尧肯定。 “章柏尧游泳!”叶樱子的脸上带着坏笑,“你知道是什么吃的吗?” 章柏尧心知肚明不会是什么好的答案。 “就是这个……”叶樱子指着身边的货架,哈哈大笑,“腐竹(浮猪)!” 章柏尧无奈地白了叶樱子一眼,推着购物车继续前行,一回想,偷偷笑着,这个答案着实非常可乐。 “这推车的造型,我在想,你这种男人会被什么样的女人欣赏,对你女朋友充满好奇!”叶樱子来了兴致。 “我没有女朋友!”章柏尧立刻回应。 “分析得出来,不然也不会住我家!”叶樱子的眉头一挑,“听语气,平淡得就像是一杯白开水,你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这个状态,不是太滥情,就是伤得太深!对吧,老排骨?” “分析得出来?”章柏尧哭笑不得。 “不想想我是谁?说白了,其实不过就是每一个男人的成长必然阶段,只不过作家善于总结罢了,你这个年龄没有女朋友的话,不是时间不对,就是人不对!”叶樱子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时间也许并不是疗伤的良药,这是你这种小孩子体会不到的!”章柏尧怀疑,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又在感慨一千二百年前的悲剧。 “故事肯定是这样的,曾经有一个她,你们非常非常相爱,希望可以地老天荒,永远都不分离,可是现实并不是如人所愿的,你觉得自己还年轻,正是要奋斗的时候,于是你承诺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没有等到你的承诺能够实现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爱人,蓦然回首,你只能独自一个人唱起那首伤心的歌,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浅吻着你额头……”叶樱子装出深情的表情。 “别唱了!”章柏尧的胸口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烈疼痛,本以为经过漫长时间的磨练,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把苦痛藏得很深,可在叶樱子的面前,自己好像又失去了伪装的技巧,“一千年以后”又是同样的歌词出现,同样的疼痛出现,难道是早有预示,不会这么巧合。 “被我说中了吧!”叶樱子不禁窃喜,发现章柏尧的神情有些不对,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忙圆场:“一般文艺作品里面都是这么写的,艺术就是生活,生活也就是艺术!” 章柏尧的疼痛缓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爱情,无非两种,一见钟情,可能是眼睛欺骗了心,日久生情,也许是心欺骗了眼睛!”叶樱子有些疑惑到底开导的是章柏尧,还是自己,已不是年少轻狂,嘴上整天说着自己老了,内心却又怕青春一眨眼间就溜掉,可明明知道是欺骗,内心不是依旧期盼被骗,“终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们这些人最不懂爱情,还最喜欢探讨爱情!”章柏尧无言以对,面对一个作家,在语言能力上似乎永远占不了上风,要命的是这个作家更喜好窥探别人内心的秘密,别人撕开的伤口,好像紧密关联着自己创作的源泉闸口。 叶樱子突然冲到冰柜前,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游动的鲈鱼,苦着脸说:“我想我妈做的清蒸鲈鱼了,我好想我妈,我想回家!” 章柏尧发觉对于叶樱子的糖衣炮弹已经完全没有了抵御能力,安慰说:“那就买一条,我也会做清蒸鲈鱼,勉强让你感受一下妈妈的味道吧!” “哎哟!还会做清蒸鲈鱼,会做老排骨吗?红烧,豆豉清蒸?”叶樱子咧开嘴笑着,一不小心遮挡猪鼻子的围巾滑落下来,顿时惊慌失措,伸出双手,捂住脸颊,生怕被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难以想象如今网络这般发达,奇人怪事还不犹如火箭发射一般的传播速度,要是这超市有个地洞,恨不得立刻从地下停车场钻下去。 章柏尧一个大步上前,将叶樱子搂进怀中,不知道这个皮囊下曾经是否经历过这般悸动,此刻自己很享受,也许这是一千二百年前自己都不曾感受过的体会。 叶樱子感觉到此刻与章柏尧身体依偎太过紧密,仿佛可以听得到他的心跳声,猛地使劲儿地推开他的身体,清楚这个年纪的男人不至于单纯到仍有少年情怀,也不是担忧他这个二十线外的会绯闻缠身,而是害怕他可以觉察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因为这种强烈程度是自己多时不曾体会过的,甚至一度以为已经不会再出现的。 章柏尧为了彼此不再尴尬,忙转身去抓鱼。 叶樱子看到前面一对恩爱的老夫老妻,已经上了年纪,彼此的手紧紧相牵,并肩漫步在超市,认认真真地研究今天的鱼够不够新鲜,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自己就是那画面中的女主角,白发苍苍之时能够跟心爱的人手牵着手依旧甜蜜恩爱,无所谓写成了几本小说,不在乎身材走样,气质全无。 章柏尧发现叶樱子看得入神,不禁感慨地说:“我以为,你不会羡慕这种生活!” “我也是人,偶尔也会触景生情!”叶樱子冷笑一声。 章柏尧多想告诉叶樱子自己就是这个现成的人选,完全可以提前体会一下刚刚向往的那种生活,只可惜开不了口,不知道会是哪个有趣的灵魂陪她一起度过那漫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