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正在梦乡中的叶樱子被手机铃声惊醒，手挣扎地从被窝里伸出来，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接通：“你好！哪位？”　　　　电话里对方调侃：“叶大作家，这都几点钟了，还在被窝里醉生梦死！”　　　　叶樱子急忙坐直身子，客气地说：“原来是韩编辑，我还以为是谁，在中午十二点儿以前召唤我？”　　　　“你有时间来出版社一趟吗？”韩编辑低声说。　　　　“不会是催我的稿子吧？”叶樱子怯怯地问，答应韩编辑三个月完成的稿子，自己已经拖了四个月。　　　　“有家公司有意策划一本岑湜的纪念文集，经过我们的推荐，希望能够有你来写序，整体设计什么，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就剩下时间能自己做主了，什么时候都行！”　　　　“你看，今天行吗？”　　　　“好，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那一会儿见！”　　　　叶樱子快速地梳洗完毕，出了门，坐上车突然想起昨夜做的那个梦，梦里出现的是自己至今无法释怀的那个身影，梦中的他是那么的真实，仿佛依旧在自己的身边，久违的甜蜜真切得心痛，一时间竟恍惚了，弄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忽然怀念起那个人，还是一直以来根本就没有忘记过。　　　　来到出版社，脚步停在韩编辑的办公室门口，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的画面清晰如昨，那时候的自己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只是怯生生地跟在岑湜的身后，对这个自己向往已久达成梦想的地方充满期待，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有人回应：“请进！”　　　　叶樱子推开门，缓缓地走进。　　　　韩编辑一看到叶樱子，忙摘下眼镜，离开座位迎上前：“樱子，来了，快坐，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谢谢！”叶樱子客气地回应。　　　　“最近怎么样，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啊！”韩编辑寒暄一番。　　　　“不是经常这样吗！”叶樱子腼腆地笑了笑。　　　　“那可要注意了，年轻轻的，不能变得这么颓废！”韩编辑关心地问：“新作品写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完稿，说好三个月的，可是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还没完稿，最近一直都没什么灵感，写得挺慢的！”叶樱子想要搪塞过去，“是哪里准备策划岑湜的纪念文集？”　　　　“就是这家文化公司，他们挺有名气的，出过不少叫好叫座的作品！”韩编辑拿出一些资料，递给了叶樱子。　　　　叶樱子接过资料，认真地翻看着，不忿地说：“这家我知道，很有名气，出过不少名家的作品，也捧了很多的新人，以前岑湜的作品想在这里出版，结果被退稿，说他的东西很难迎合大众口味，缺乏市场，怎么又突然感兴趣？”　　　　“岑湜刚刚去世，可能是个不错的噱头！”韩编辑的语气刻意减弱，知道这话对于叶樱子的敏感程度。　　　　“现在都怎么了，赚钱都赚疯了，人才刚刚去世！”叶樱子将资料狠狠地摔到桌上，抱歉地对韩编辑说：“对不起，我不是冲你！”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作为岑湜的朋友，也做为他事业上的合作者，我是看着他怎么走进这个圈子，又是怎么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我也觉得这样多少有些尴尬，可是现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年代，再注重人文情怀，也是把销量排第一位的，出版业早已经商业化，谁也不会做不挣钱的生意，能够出一本纪念文集，是为岑湜这短暂的文学生涯好好总结一下，也是对他的怀念！”韩编辑语重心长。　　　　叶樱子低头不语。　　　　“他们公司这次还是非常重视这件事情的，一直跟我沟通，希望你作为好友能够来为这本书写序，而且专程派人过来，商谈整体策划，包括作品选择、封面设计、插图等等，希望能够尽量做到大家都满意，我一个人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还是你去跟他们谈得好，你又是学艺术设计的，这些也在行，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跟他们说明就是了，算是为岑湜做好一本最后的作品，我个人也好，他的读者们也好，都想看到一本最完美的作品！”韩编辑格外严肃。　　　　叶樱子满是感慨，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们公司派来的人已经到了，约好在外面见面，餐厅已经订好位置，明天中午十二点，这是地址和定好的位置！”韩编辑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叶樱子。　　　　“还约在外面的餐厅，这么隆重！”叶樱子不解，接过纸条，看到纸条上面的地址，心脏顿时一紧，这是曾经特别喜欢去的一家法国餐厅，那里面有着关于自己的感情太多美好的回忆，嘴里小声念叨：“这家？”　　　　“怎么了？”韩编辑看出叶樱子的困惑。　　　　“这家法国餐厅环境很好，菜也不错，这个人还挺有品位的！”　　　　“他好像对这儿挺熟悉的！”　　　　“他是做什么的？”　　　　“应该是搞企宣的，感觉对文学不太在行，说起宣传推广什么的挺有见解！”　　　　叶樱子的心脏再次猛烈一颤，搞设计的，不禁联想到昨晚梦里的那个人，应该只是巧合而已，肯定是太过敏感。　　　　“他姓文，是位男士！”　　　　“姓文……”叶樱子顿时变了脸色，忙问：“叫什么？”　　　　“那倒没说！”　　　　“哦……”叶樱子努力平复着混乱不堪的内心，不停地告诉自己，只是巧合而已，巧合而已，分手以后，彼此从大学毕业，这些日子除了记忆，那个人仿佛已经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虽然可以从很多同学那里得知有关他的消息，但始终没有，选择把他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关于他现在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可想起自己昨晚的那个梦，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梦到他，怎么会那么的真实，难道是有所预示。　　　　思想已然斗争了一天，叶樱子准备前去赴约，从起床开始准备，心理默默地似乎真的有意在期待什么，特别打扮一下，平日里很少用到的色号口红也派上用场，刻意穿得淑女一些，整个造型显然一位知性美女，和平日别人眼里的雅痞大相径庭。　　　　来到约定的餐厅，这里是这所城市非常出名的一家法国餐厅，价格不菲，上大学的时候每逢重大节日，总会和米露、秦沁来享受一顿，别看离学校的距离挺远，可每次都没有能经得住美食的诱惑，这里是自己很熟悉的地方，眼前的场景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恍然才意识到，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因为这里有不愿面对的伤心往事，两个好友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从那以后也再没有提及过来这里吃饭，突然觉得好感动，有这样两个朋友，真的很幸运。　　　　叶樱子缓缓走进餐厅，服务员热情地迎宾：“小姐，几位？”　　　　“一位文先生定好的位置！”叶樱子礼貌回应。　　　　“请跟我来！”服务员带路。　　　　叶樱子跟在服务员身后，缓缓地迈着步子，骤然莫名地紧张起来，心脏快速地跳跃，几乎跳出胸腔，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急忙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定了定神，走进房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人愣神地站在那里，仿佛被下了定神咒，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动也不能动，讶异一点点从脚底升起，蔓延全身，没有想到自己眼前出现的竟然真的是他，这个曾经给过自己最温暖的怀抱和最惬意的誓言的男人---文斐。　　　　文斐立刻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说：“你来了！”　　　　叶樱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丝微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文斐之间说话会这般的陌生，所有的期待全部化作尘埃落在地面，砰然作响，他不想自己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不安，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他重逢的那一刻，两个人都会激动万分，或者是深情相拥，或者是激情热吻，或者他感慨地告诉自己：“我还深爱着你”，可生活不是浪漫的电视剧，不是耐人寻味的言情小说，彼此只是无言的静默。　　　　两个人尴尬地坐着，似乎谁也没有勇气抬起头先看对方，当初多少次想象他会主动说复合，但直到最后也没有，曾经一个个相爱的画面，此刻慢慢品味，就像是在减肥的人偷吃巧克力一样欣喜，想要极力地把自己的表情伪装得自然一些，做得却好像都很失败，起码在对方看来很失败，彼此默默地欣赏着对方的挣扎，内心浮现的是自己写的那句话：“你欠我一个无疾而终的青春，我欠你一段姹紫嫣红的往事……”　　　　叶樱子偷偷地看了文斐一眼，他的脸庞没有太大的变化，和当年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一样帅气逼人，只是曾经熟悉的清澈眼睛看起来没有那么明亮，眼神里的忧郁仿佛涨潮的海水，一层深过一层，别人说起过，人经历了一些伤心之后，眼睛会渐渐变灰，失去原本的童真，原来是真的，感觉一切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这个时候自己的内心仍会如此的难受。　　服务员把菜单递过来，“打扰一下，现在可以为两位点餐吗？”　　　　文斐接过菜单，然后递向叶樱子：“你来点吧！”　　　　“你点吧！”叶樱子淡淡地回应。　　　　文斐打开菜单，随意翻看了一下，念着：“香煎龙利鱼、鹅肝酱煎鲜贝、烩土豆、草莓黄瓜、洋葱汤，还有烤布蕾！”　　　　叶樱子没有任何回应，极力伪装着自己的忐忑。　　　　服务员接着问：“喜欢用什么酒呢？”　　　　文斐回答：“要一瓶……”　　　　“不用了！”叶樱子立即插了句。　　　　文斐意外地看着叶樱子，顿了顿，回应：“先这样吧！谢谢！”　　　　“好的！两位稍等！”服务员礼貌地退出去。　　　　僵局终于被打破，文斐关心地问：“你最近一切还好吧？”　　　　“挺好！”叶樱子没有想到文斐的关怀还是那么强烈，为什么要问“一切”还好，他明明坐在自己的面前，对他的想念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也许是自己太过想念曾经的那个他，时过境迁，依然那么思念，不是现在的他，还是那时画面，努力告诫自己，将那片段遗弃不是那时的他，不是现在的他，是当初犯错的自己。　　　　“你瘦了很多！”文斐的眼神里流露出关怀。　　　　“没有！”叶樱子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心底里抗拒文斐这些关心的话，“体重一点儿也没少！”　　　　“你的脸比以前瘦多了！”文斐不甘心。　　　　“那时候是baby face！”叶樱子强行解释。　　　　服务员进来上菜，文斐客气地说：“请吧！”　　　　叶樱子看着这些曾经喜爱的美味，竟发觉自己一点儿食欲也没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把胃部已经充斥得满满。　　　　文斐细细地品尝了一口，不禁发出感慨：“这儿的菜还是这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