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板起脸道:“这种私隐之事,岂可随意探听!”
白蕊姬见容音严肃起来,道:“嫔妾知错。”
她沉默半晌,又道:“只是,嫔妾当年是母亲早逝,被人牙子卖进南府。若是那人牙子是嫔妾的父母,嫔妾真不敢想。”
皇后一行人一走,芸枝奉上茶,进保立刻快速喝了一口,道:“慎嫔娘娘,皇后娘娘都发话了,奴才不敢在此叨扰。”
阿箬又让芸枝拿来一封银子,道:“本宫知道你不能乱传消息,本宫只要知道阿玛到底怎么了,皇上问起来,本宫不会叫你吃瓜落,否则,本宫就自己去问皇上!”
进保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道:“桂铎大人已经无虞,慎嫔娘娘就放心吧。”
阿箬哼了一声,道:“你打量本宫失了子嗣,眼睛也跟着瞎了吗?本宫的额娘纵然体弱多病,看着性子软些,也是个撑得住事的,两个弟弟也是素来沉稳,若不是阿玛也出了大事,只有本宫这一件事情,他们怎会如此慌了阵脚?”
进保暗道这父女俩真是亲生的!
只得说:“大人伤势如今已经稳定,皇上赏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桂铎大人好好调养着,想来是无事的。奴才只能说到这儿,请您不要为难奴才!”
阿箬点头道:“还有命就行。芸枝,送送进保公公。”
芸枝送走进保,小心翼翼回来,却见阿箬声咽气堵,一把将一旁一个镂空饕餮纹铜香炉掀倒在地,一大把香灰撒满地面,空气中登时充满了浓得发腻的香味。
阿箬干呕几下,将晚间喝下去的一碗红枣枸杞汤全都吐了出来。
芸枝、新燕吓得跪下道:“主儿,您再为老大人担心难过,也得顾惜自己的身子啊!”
阿箬喘着粗气,恶声道:“谁说本宫难过了?他卖了本宫,他卖了本宫!不管有什么苦衷,就是他欠本宫的!本宫是恨他不济事!多重的伤势才能让皇上赏那些银子?他的身子坏了,官途没了,本宫怎么办?额娘和弟弟怎么办?”
芸枝心知阿箬一向是暴脾气,只好顺着她道:“是是是,主儿不难过,不难过,只是主儿还在坐小月子,得好生保养啊!咱们养好身子以待来日,夫人和两位小公子才更有指望啊!”
新燕出去叫人收拾一地狼藉,阿箬深呼吸几下,对芸枝道:“芸枝,我记得,菱枝如今是在圆明园的佛堂当管事大宫女吧?你去找她,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下,本宫过几日要去祈福。”
容音、白蕊姬和苏绿筠回到殿中,柏枝沏了茶来,又端上几样糕点。
苏绿筠见是柏枝过来,问道:“皇后娘娘身边那位璎珞姑娘一向伺候得好,怎么今儿没在啊?”
容音笑道:“她呀,我打发她去给舒嫔妹妹送些贺礼。”
白蕊姬撇嘴道:“娘娘未免太好心了!就舒嫔那个人,眼睛恨不得长头顶上,娘娘给她东西,只怕她还要不识好歹地瞧不上眼呢!”
容音道:“玫贵人,说话谨慎些。”
纯嫔也道:“这舒嫔妹妹啊,性子是孤僻些,一向不与后宫姐妹亲近。”
而意欢宫中,皇帝正与意欢品茗谈诗,好不风雅。
意欢听得茶炉上的宜兴窑紫砂胎泥绘烹茶图题乾隆御制诗文执壶微微有声,亲手执壶将水冲起茶碗,又将那茶壶中茶水注入珊瑚红地白梅花纹茶杯。
皇帝啜了一口,赞道好茶。
意欢浅笑:“这是嫔妾还在闺中时,收的梅花上的雪水,总共得了一瓮,埋在地下三年,今日皇上来,便开了给皇上煮水。陆羽《茶经》有云,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这第一沸的水是最好,再煮就过了。”
皇帝笑道:“意欢果然风雅。”说着又招手让嬿婉上前,问她:“你看得出这茶来吗?”
嬿婉恭敬道:“形如猴爪,想是银猴茶。”
皇帝满意道:“很好,果然有些进益。这一杯茶你也尝尝。”
嬿婉觑了一眼脸若冰霜的意欢,道:“奴婢不敢。”
皇帝却道:“朕准你喝。喝完告诉朕怎么样。”
嬿婉方啜了一口,道:“这茶自然是好的,水也是好的,只是奴婢舌头拙,要说有什么好处,却是说不出来。皇上、舒嫔娘娘见笑。”
皇帝道:“这银猴茶产自松阳,所谓‘春色漫怀金谷酒,清风雨液玉川茶’,这银猴更是条索肥壮,茶汤嫩绿清澈,香气高远,为松阳茶中上品。”
意欢清冷道:“皇上是懂茗之人。”
这时茶炉中炭火灭了,嬿婉放下茶杯道:“奴婢去换些炭来。”
皇帝看看,道:“这银丝炭倒还有,这是风吹灭了。”
说着从腰间拿起一个鹿尾绒线燧囊,让嬿婉取出火镰点火。
意欢眼睛微微眯起:“这燧囊,看起来不像宫中所作啊。”
皇帝道:“这是皇后亲手所制,以示节俭,且不忘关外旧俗。”
意欢却微微变色,道:“臣妾本也做了一个燧囊,想来是不配献与皇上了。”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黄彩绣金花燧囊,只见那燧囊以绿松石、珊瑚珠为穗,以金银丝线绣金卷草、缠枝宝相花,华彩生辉。
意欢冷冷道:“皇上喜欢皇后娘娘的朴素无华,臣妾这个实在奢靡太过,想是入不了皇上的眼了。”说着随手往旁边一扔:“既然皇上不会喜欢,臣妾也不去送给别人,宁可丢了就是了。”
嬿婉瞠目结舌,不知该不该捡起来。
皇帝笑道:“舒嫔这一点好,虽任性,倒也直爽。进忠,去捡回来,回头替朕放在养心殿的书房里,舒嫔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朕闲来细赏也是好的。”
意欢这才缓了神色道:“皇上说细赏,可不许敷衍臣妾。”
一面又说:“这茶本也是只为皇上一个人备下的,今日旁人来了,臣妾只让她们喝旧年的雨水,这雪水何等轻浮,却让旁人喝了,何况还是个品不出滋味的,这茶臣妾也宁可不要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