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然不如先帝,但面临的情形大致也是一样,你的核心部属肯定是戍卒,余者好比草原诸部,面临的情形也远不如先帝当时那样恓惶”
“要知道,先帝甫一抵达这里,周围信奉伊教的国度纷纷打出了圣战的旗号,誓要将我等驱逐出去,但最终凭借卡托万草原一战稳住了局势,从而奠定了几十年基业”
“好了,你肯定会说先帝还有几万人马,不过你我都是读过书的,知道大汉时期班超、陈汤等人的事迹,彼等手下可是没有多少人马的,依旧能从容纵横于西域诸部,并立下彪炳史册的功绩”
一席话顿时让律庆振奋起来,但一想到班超、陈汤等人身后还有强大的大汉可依,自己却是真正的孤立无援,顿时又委顿下来。
“瞧你!以我对萧摩诃的了解,事情确实十分凶险”
“此人是我国四大家族之一,还是唯一的乙室部大贵族后裔,身为临潢府节度使,南控高昌回鹘,北阻粘八葛、钦察等部,屹立几十年不倒,除了我大辽的赫赫威名,自身的能耐肯定少不了”
“但传到这一代时已经没落了,他这个人残暴、刚愎、贪财,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你落到他手里肯定是在劫难逃,毫无例外”
一席话又让律庆堕入冰库。
律忠盯着他,“我刚才说的你有没有仔细听?”
律庆暗自振奋起来,“义父说的是不是能否从此人性格中找到破绽?”
“不错,刚才说了,此人残暴、刚愎,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不知有多少都是含冤而死”
“如果他像萧敌奴那样刚直清廉更是不妙,你绝对是死路一条,不过,但凡是人就有破绽”
“贪财?”
律忠瞪了他一下,“你若是一开始就将大部分财物亲自送到临潢府,他绝对不会对付你的,但现在已经晚了,残暴刚愎之人显然是不能容忍的”
“义父,说不定萧敌奴不会向其禀告”
“浑话!彼等虽然秉性不同,终究是一家人,萧摩诃将萧敌奴放到郅支山戍边都也是为了历练他,终究要回到临潢府协助他的儿子萧挞野带兵的”
“这么说萧敌奴一定会将此事报给他?”
“不错”
“那?”
“唉,原本是想将此事藏在肚子里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老夫之前说过,我是获了罪才被发配边疆的,时下我大辽贪腐成风,对方绝对不会从这一点着手来对付我”
“时下只有三件事才是最致命的”
“一是谋反,这就不用我多说了”
“二是对佛教不敬,当今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此女笃信佛教,连带着今上也是如此,当然了,将佛教作为国教也是先帝的遗命,先帝殡天后继任者自然也遵从了,但并没有特别重视”
“直到今上继位后才真正重视起来”
“三是那一万契丹人、汉人后裔加入到伊教”
律庆想来想去也未能明白律忠到底是犯了哪一条,最后还想到,“难道他暗中皈依了伊教?”
没想到律忠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我就是因为‘谋反’的罪名被发配了”
“谋反?怎么可能?”
“我能骗你?就是这个罪名,当然了,这件事说来话长”
律忠沉吟半晌,最后说道:“庆儿,你不是普通人,我一眼就瞧出来了,而且你的名字与我那死去的孩儿一模一样,更是匪夷所思”
“当时我戍守的时间只剩下一年,急于回到虎思斡耳朵看望夫人和女儿,也顾不得那许多,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我草率了”
“义父,确实是我连累您了”
“恰恰相反,是我失了方寸,只将你当成常人来看”
“我在撒马尔罕、费尔干纳、喀什噶尔、高昌都待过,一开始是沙黑纳尔,后来做到了沙黑纳的高位,一开始沙黑纳只是我国放在藩属国的税务官,眼下实际上就是驻外总督,掌管藩属国的大权”
“对于各地的风土人情、秘辛自然是了如指掌,对于我国的所作所为也是心知肚明”
“不瞒你,时下我国只是表面上还是一个大国,内囊早就是一个弱国了,先帝时代的轻徭薄赋早就不见踪影,民户困苦不已,周围又都是些伊教国家,动不动就以圣战威胁”
“幸亏这些国度也各有内伤,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俗话说得好,时势造英雄,你与我所见到的任何人都不同,恰好在我国风雨飘摇之际出现,又是那个姓名,岂非天命如此?”
律庆讪笑道:“天命?义父莫要吓我”
“不然”,律忠郑重地摇摇头,“律姓本就罕见,何况一个外来者?若是在金国抑或大宋或许还有一些,但一个这样姓氏的人陡然在这里出现就非同凡响了”
“庆儿,我并不想逼问你到底是何人,来自何处,似乎你是凭空出现的,像我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原本想着你是来自幽云十六州的汉人,但仔细一想又不像,最后便认定你是来自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