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离开时,”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怀念,“那时你昂首挺胸,骄傲地走着,尽管你瘦弱得几乎不堪重负,背包的重担似乎会压垮你。你没有回头,我想,我再也见不到如此勇敢的兽人了。”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去年,我站在西方,想着你是否会回来,但你没有。”
德拉卡低下头,片刻后她轻声说道:“但现在,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低沉却坚定,像是某种约定,也像是一个新的开始。杜洛坦深深看着她,心中充满了希望和责任。他知道,今天的归来,不仅仅是德拉卡的回归,更是北方狼族的一次新生。
“你回来了。”
德拉卡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她的目光与杜洛坦的对视,仿佛因为曾经经历的种种磨难,她终于赢得了与他平等对话的资格。或许,真的是这样。那双眼睛不再是那个曾经脆弱的少女,而是如今经历了生死、心智更为成熟的女人。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德拉卡从石 throne 上站起,伸展起那强壮的躯体,仿佛一只猎豹在阳光下舒展筋骨。她没有坐回去,而是躺下,平躺在坚硬的地面上,仰望着星空。她的目光投向升起的烟雾,烟柱像双手般努力地触碰着遥远的天际。那些细小的火光,在她眼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她内心深处那不灭的火焰。
“自古以来,南方是丰饶的,而我们的北方,冰火脊,始终是贫瘠的。”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属于北方狼族的坚韧。“我们从不否认这一点,反而为自己不懈怠而感到骄傲。正是因为艰难困苦,我们才能成为北方狼族,而不是任何其他部落。我们为此感到自豪。”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吞咽某种无法言表的情绪。“尽管我成了流亡者,但在某种意义上,我早已为所有的一切做好了准备。而那些来自南方的兽人,却没有这样的准备。我知道北方狼族的期望。”她低下头,紧握拳头,重重地击打自己的胸口。那一刻,仿佛一股强大的力量贯穿了她的全身。“虽然我的身体曾经虚弱,但我的心……我的心是强大的。我一直保持警觉,凭借着聪明和机智活了下来,直到我的身体变得如北方狼族的那般强健。”
杜洛坦凝视着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盯着她的眼神显得有些失礼,急忙转开视线,自己也躺了下来。两人平行地仰望着星空,似乎在这片辽阔的夜空下,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微不足道。杜洛坦不禁有些羡慕那种无动于衷的姿态,那种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的气度。
德拉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轻微的哀伤:“我本可以在去年的夏至回归,但我选择了不这样做。那时,我想知道我被流放的真正原因。我想明白,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我踏上了那条充满未知的旅程。”
杜洛坦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了好奇:“你去了哪里?你见到了什么?”他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她走过了那条荒芜的路,他是否也能拥有足够的勇气去探索那未知的世界?他对部落的责任如此深重,是否能像她一样放下,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答案?他心中的思绪犹如滚滚波涛,在这片宁静的夜空下起伏不已。
“去过很多地方。”德拉卡缓缓开口,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南方、西方、东方、北方。每个地方都不同,但都充满了危险和挑战。我看见过太阳从东边的山巅升起,也曾迷失在一片古老的森林中,那片森林的古老甚至超越了先祖之山。我学会了如何狩猎,吃了许多不同的食物。我也学会了区分哪些植物可以吃,哪些却能让人丧命。”
她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杜洛坦,火光在她的眼中闪烁。“在那些地方,一切都在衰退。病痛、畸形、死亡无处不在。但更可怕的,是一切的扭曲。”她的话语有些沉重,似乎在回忆那些不愿再提的往事。“那些地方的空气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我很难形容,但可以确定,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你遇到过其他兽人吗?”杜洛坦的心头不禁涌上一阵寒意,那些听起来让人胆寒的景象仿佛让他也陷入了她曾经历过的苦痛。
德拉卡点了点头,眉头微蹙,似乎在回想那些往事。“是的,来自不同部落的兽人。我在狩猎时偶然遇到过一些,他们告诉我他们有多么饥饿和害怕。”
“他们是这样说的吗?”杜洛坦追问,目光锐利。
德拉卡笑了笑,眼中带着一丝苦涩。“不完全是这样。他们话语中没有明言的恐惧,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恐惧。”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他们害怕,杜洛坦。害怕未来,害怕自己会被遗弃,甚至害怕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家园。”
她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还遇见过其他的族人,和德莱尼族的一些成员一起旅行了有段时间。”
德拉卡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目光转向远方,仿佛那里有一个她不愿再触及的过去。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感,既有对曾经友情的怀念,也有对那段岁月的深刻体悟。
杜洛坦静静听着,心中隐隐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德拉卡的归来,仿佛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故事,更像是北方狼族未来的某种预兆。而她的经历,已深深烙印在了他心中,成为了他决心保护部落、为族人带来希望的力量源泉。
“什么?”杜洛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德莱尼在南方的数量众多,然而也有一些散居在冰火脊附近。他自己只见过一次他们,深深被他们那异于常人的蓝色皮肤、弯曲的角、长尾巴和蹄状的腿所震撼——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塔尔布克的亲戚,而非兽人。德莱尼族的习性一向是避免与其他种族接触,卡拉德曾经说过,他们总是选择逃避交流;他们被称为胆小而孤僻的种族,一旦北方狼族偶然遇到他们,他们便会立刻消失。两个种族之间有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彼此避让,保持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和平。德莱尼从不侵犯北方狼族的领土,也不会主动挑起冲突。卡拉德曾说,只有那些自命不凡、渴望在他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人,才会与从未挑衅过他们的种族发生争斗。
“没待多久。”德拉卡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她似乎并不在意杜洛坦的震惊。“我在他们狩猎时偶然遇到的。他们对我很友善,表现出了智慧。送给我这个。”她伸出手,轻轻抬起了她脖间的项链。杜洛坦之前就注意到过它,在篝火的微光下,这颗项链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隐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德莱尼在北方建立了一个小避难所,叫做‘庇护所’——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让他们在旅行途中停歇休整。”德拉卡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仿佛回忆起那些时光。“他们让我和他们一起住了一段时间。那时我受了伤,需要恢复。他们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
杜洛坦皱了皱眉,声音低沉而充满疑惑:“看来是的……他们是被动的。他们不想打斗。即便是塔尔布克在受到攻击时也会反抗。”
德拉卡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不,他们有荣誉,也很强大。只是……不是我们那种方式。我们有我们的方式,他们也有他们的方式。我们不一定总能理解对方,但那并不妨碍我们一起合作。”她的声音有些平静,但每个字眼都充满着坚韧与不屈。
“怎么合作?”杜洛坦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知道德莱尼的语言支离破碎、艰涩难懂,对于兽人来说,他们的言辞往往让人难以捉摸,沟通起来格外困难。而德拉卡能与他们合作,实在让他感到惊讶。
德拉卡仰头大笑,笑声中带着些许轻松与自信:“他们并不与我们有太大差异,足以让我们达成共识。我学会了他们的一些单词和短语,逐渐能听懂他们的意思,虽然我们依然存在许多分歧。”她的笑容温暖,仿佛那些曾经的隔阂在她眼中都已化作云烟。
“他们不是兽人,但他们也是一个民族。总的来说,我不后悔这段流亡生活,卡拉德之子。”她的眼神渐渐沉静下来,语气也变得低缓,“我想,或许你父亲认为他给了我一个体面的死亡,但其实,他给了我别的东西。让我看见了世界的另一面。”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那是一种经历过痛苦与折磨后,依然能够坚守的力量。“然而,当一切结束,当我生命的太阳接近落山时,我希望能在这里,冰火脊之下。希望能在北方的这片大地上,找到属于我的归属。”
杜洛坦听着,心中有些动容,然而他知道,今晚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机。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围的庆祝声依然在响亮地回荡:鼓声震天,笑语如潮。奥格里姆已经不见了,杜洛坦心中忍不住琢磨着明天早上的奥格里姆会是什么模样。他忍不住笑了笑,那种轻松的心情让他短暂地忘却了所有的责任与重担。
他相信德拉卡还会有更多有趣的故事,关于她在流亡中度过的那两年,他渴望听到更多。但随即,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心中又升起了一个问题。
他知道,他必须问。尽管这个问题让他感到不安,甚至不愿触碰,但他不能再回避下去。他深深吸了口气,打破了沉默。
“德拉卡……”他开口说道,语气略显犹豫,“在你的流浪中,你听说过……那个巫师吗?”
如他所担心的,愉悦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德拉卡的脸上闪过一抹厌恶的冷笑。
“哼!”她猛地转过身去,气愤地吐出一口唾沫,“古尔丹,这个绿色的奴隶贩子。是的,我听说过他。那个老家伙聚集了一群兽人,给他们编造了一个关于遥远、神奇、完美世界的故事,那里动物之间相互争斗,争夺哪一只将成为你的午餐;果实从树上掉落频繁得让你头上长出瘤子,鸟儿则在你身上撒尿。”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大笑起来,声音带着不屑与愤怒。
杜洛坦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德拉卡的笑声清脆响亮,仿佛久违的轻松时刻。两人相视而笑,笑声中充满了对于古尔丹荒谬故事的共同理解与对那种愚弄的蔑视。
接着,杜洛坦继续讲述自己对古尔丹的遭遇。德拉卡全神贯注地听着,眼神专注,偶尔轻微点头。直到杜洛坦描述到古尔丹如何通过自己的话语让卡拉德陷入红色行者的阴谋中时,德拉卡突然用肘部撑起身子,直直盯着杜洛坦的脸,目不转睛。她的表情不再轻松,眼中闪烁着某种深沉的警觉。
杜洛坦的心猛地一沉,脑海里回荡着德拉卡的话语。那一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篝火的火光在两人之间跳动,映照出彼此复杂的面庞。德拉卡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刀锋,划破了他内心的平静,留下了难以抚平的裂痕。
“德莱尼的血?”杜洛坦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德拉卡。那血,仿佛承载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诅咒。他的思绪一阵乱飞,仿佛回到了那些黑暗的时刻,回到了卡拉德被红色行者逼近、最终陨落的那一刻——一切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可怕。
德拉卡的眼神凝重,语气如同低沉的风暴,带着深深的厌恶与冷静。“是的。红色行者使用德莱尼的血液来强化自己的力量。他们用血液涂抹在身体上,像是一种邪恶的仪式,仿佛想要将那份痛苦与死气永远与自己融合。然而,这种血液的源头并不单单是德莱尼。兽人的血也被用来祭献,尤其是那些被他们屠杀的,无辜的兽人。”
杜洛坦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有一根尖锐的铁钉刺入了胸膛。兽人的血,意味着他们自己的族人,曾经的兄弟。这个事实如同沉重的锤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内心深处。红色行者的背叛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刻,恶魔与这些所谓的‘红色行者’之间的联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让人寒心。
“兽人的血……”杜洛坦低声重复道,内心的愤怒与困惑交织在一起。自古以来,兽人之间的关系复杂且微妙,而这个秘密,却让他无法再看待这个问题如同往常那样简单。他的胸口像被重石压住,呼吸渐渐变得沉重。
德拉卡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忆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目光在火光中暗淡了下来。“他们用这种血液来增强自己的能力,获得一种诡异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们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们不再是正常的红色行者了。他们的皮肤开始变得扭曲,眼睛里充满了异样的光芒。那些不愿意屈服的人,最终都会被转化成一种类似……怪物的存在。”
杜洛坦咬紧牙关,心中的震撼愈加加剧。他从未想过,红色行者竟然会如此堕落,将自己的种族与他人都变成无辜的祭品。这个残酷的现实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愤怒。
“他们把你们的血当做祭品?”杜洛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这可真是令人恶心的事。曾经,我以为那些红色行者只是背离了我们,但他们竟然……”
“是的。”德拉卡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与失望。“这些背叛者的行为比任何恶魔都更加可怕。他们的野心不止于此,他们要用这种扭曲的力量去摧毁一切,去控制所有一切。他们不再是曾经的英雄,而是堕落的怪物。”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仿佛被这段回忆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
杜洛坦静静地听着,他的心情复杂,愤怒与迷茫交织在一起。无论如何,红色行者的存在与他们的所作所为,注定成为这片土地上无法磨灭的黑暗。他看向德拉卡,那份曾经以为只是远方传闻的恐怖,竟然真实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见过他们……他们现在在哪里?”杜洛坦终于开口,声音比以往更加坚定。
德拉卡的目光变得遥远,仿佛望向了那无尽的黑暗。“他们在南方的荒原深处,隐藏在那些死寂的废墟中。他们正在重建自己的势力,积蓄力量,只待某个时机,准备再一次出现在这片大陆上,带来更大的灾难。”
杜洛坦的心头一阵沉重,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卡拉德的面容,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引导部落走向辉煌的首领,看到他为了部落而英勇死去的身影。那些红色行者,那个巫师古尔丹,所造成的破坏无法被忘却,任何人都不可能让这份痛苦消失。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杜洛坦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德拉卡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种战士的气质。“你并不孤单,杜洛坦。你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北方狼族会站在你身边。”
杜洛坦的眼睛闪过一丝温暖的光,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力量。“感谢你,德拉卡。我知道,今天你归来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部落。”
德拉卡没有再说话,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仿佛心灵深处的契约已经悄然达成。篝火旁的庆祝声依旧回荡,而他们心中的决心,却比这火光更为炽热,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