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残喘间,杜洛坦于传统与希望的夹缝中权衡
整个冬天,灵魂们都在无声地祈祷,希望能够熬过这漫长、寒冷的季节。尽管冰火脊的大火摧毁了他们的家园,但部落成员在每个寒冷的日夜里仍然感激火焰的恩赐,因为正是那场火灾让他们发现了新生的可能性——红色松鸦带来的指引,帮助他们找到了生命之源。这个水源被精心保护着,不仅没有结冰,还成为整个北方狼族赖以生存的希望。
清澈的水吸引了猎物,使得最初的日子里食物供应短暂地得到了改善。然而,杜洛坦很快发现,前来水源的动物数量逐渐减少,而那些出现的动物,无论是野鹿还是野兔,都显得瘦小而虚弱。他想起库尔格纳尔曾提到过的“绿色”塔尔巴克,那种诡异的生物虽然未曾直接现身,却似乎在暗中改变着生态环境。一种无形的疾病正侵蚀着整个食物链,甚至渗透到他们的生活中。
冬日的日光微弱,冰冷的空气冻僵了所有人的手指。北方狼族拼尽全力,试图重建那些在逃亡中失去的物品——衣物、工具、武器。每一件物品都耗费着他们有限的精力,而每一次成功都会为整个部落带来些许振奋。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抵消接踵而至的苦难。
一个可怕的夜晚,暴风雪悄然降临。白天,原本晴朗的天空和柔和的暖阳让人暂时放松了警惕。然而,黄昏时分,风雪骤起。刺骨的狂风夹杂着密集的雪花,遮天蔽日,迅速吞噬了整个世界。
两队外出的猎人猝不及防地被困在风暴中。凭借着彼此的拥抱和狼群的体温,他们才勉强熬过了这一劫。而一对母子——格鲁卡格的妻子玛尔加和他们年幼的儿子普尔祖尔——本想前往水源取水,却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迷失了方向。风暴遮住了他们的视线,雪花扑面而来,将呼喊声埋没在咆哮的风声中。
营地里的其他人同样陷入困境。雪花不断覆盖着他们的庇护所,将兽人们深深埋入雪中。暴风雪结束后,清理营地和搜救失踪者花费了许多天的时间,而最终的结果却令人心碎:玛尔加和普尔祖尔的尸体被发现时,早已冻得僵硬。
在漫长的冬季,部落的资源已经捉襟见肘,杜洛坦被迫下令推迟所有的埋葬仪式。他知道,若是耗费体力去寻找石块筑坟,或者清理尸体,可能会让更多的族人走向死亡。
“这是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格鲁卡格撕心裂肺地喊道。他一向以冷静和坚毅着称,甚至曾为了部落的荣誉挑战雷霆之主。然而,此刻,这位强悍的战士被巨大的悲痛击垮,声音中满是控诉和绝望。
杜洛坦迎上了他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充满力量:“我并不轻视你的悲痛,我也无法真正理解你失去他们的感受。但玛尔加和普尔祖尔希望你为了一场葬礼付出生命的代价吗?他们会希望北方狼族的其他人因为为他们筑坟而死去吗?”
格鲁卡格原本怒不可遏,张开嘴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没有争辩。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中仍有不甘,却最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杜洛坦辗转难眠。他平躺在庇护所中,身边是妻子德拉卡温暖的身影。她察觉到了他的不安,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膛,却没有开口打扰他。她知道,他需要时间。
许久之后,杜洛坦终于低声说道:“德拉卡,我害怕。”
德拉卡没有回应,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害怕有一天,我们会因为生存而丢掉了部落的灵魂。如果没有信仰,我们还剩下什么?如果我们无法守护彼此,那我成为首领又有什么意义?”
德拉卡抬起头,看向丈夫。她的眼中没有责备,只有深沉的理解。
“杜洛坦,你肩负着整个部落的命运,但别忘了,你并不是一个人在抗争。”她轻声说道,“你的族人并不孤单,而你也不是孤立无援的。他们信任你,也愿意追随你。我们已经挺过了最黑暗的夜晚,春天正在路上。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就没有什么能够击垮北方狼族。”
杜洛坦听着妻子的话,渐渐感到一丝安慰。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沉重的心仿佛被托起了一点。
“无论未来如何,我们都会一起面对,”德拉卡补充道,声音低而坚定。
杜洛坦轻轻点头,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力量。他知道,还有许多考验在等待着他们,但只要有德拉卡在身边,他就不会屈服。
“我感到困惑,”杜洛坦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似乎想要从那无尽的黑暗中找到答案。“绝望的黑狼就在我们的身边,我怎么可能领导我的人民?如果我甚至无法预见未来的危机,又如何保护他们?所有我从父亲那里学到的东西——所有关于智慧、力量、预见的教诲——竟然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摧毁?如果更多的族人能避开这场灾难,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失去那么多……”
德拉卡轻轻支起身,借着昏暗的火光注视着丈夫。“但事实是,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她打断了他,声音柔和却坚定。她缓缓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用温暖的触感唤回他的注意力。“在黑暗降临的时候,太阳会隐藏它的面容,让人们不由自主地陷入绝望和悲伤。但杜洛坦,”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笑容在此刻显得既突兀又充满希望,“即使世界看似死寂,生命也从未停止流动。”
杜洛坦轻哼了一声,带着无奈的自嘲:“今天我们失去了更多的生命。连灵魂们都几乎不再回应我们的呼唤。生命之灵……它们是否还在注视着我们?”
德拉卡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拉起他的手,将他粗糙的大掌放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上。她低声说道,语调中带着些许颤抖:“它们一直都在注视着我们,杜洛坦。在这里,它们正为我们带来新的希望。”
杜洛坦愣住了。他的手指僵硬地停留在她的腹部,感受着那薄薄皮肤下蕴藏的微弱生命。他的目光从她的腹部移到她的脸上,看到她眼中充盈着不加掩饰的温柔和喜悦。他几乎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随即,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呼吸急促,眼眶湿润。
“德拉卡……”他哑声说道,无法再多说一个字。他的拥抱里是无限的感激与爱意。
随着春天的到来,大地开始解冻,但这并未如人们所期待的那样带来安慰。北方狼族的孩子们爬上树枝,试图寻找鸟蛋填饱肚子,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空手而归。那些曾经聚集在水源附近的动物群不知去向,似乎被迫迁往更远的地方觅食。瘦弱的族人们在土地解冻后焦躁不安,渴望行动,却找不到方向。
就在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季节,古尔丹再次出现了。
那是一封简单的信,由一名骑着瘦削灰狼的信使带来。信上写道:“古尔丹,部落的首领,请求与杜洛坦,加拉德之子,杜尔科沙之孙,北方狼族的首领进行谈判。”
杜洛坦注视着那名信使,眉头深锁,久久未发一言。他的目光如刀般锋利,直直刺向对方,最终缓缓开口:“古尔丹如何知道北方狼族的首领已经不再是我的父亲?”
信使似乎对此毫不惊讶,耸了耸肩说道:“古尔丹是巫师,他有办法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让杜洛坦的后背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古尔丹上一次到来时,他的表现已经令人不安,但远没有展示出这样的能力。杜洛坦想起了巫师曾让盖雅感到的厌恶,以及德雷克塔尔一再强调的——灵魂们也对古尔丹心存敌意。
他迟疑着是否该直接拒绝与古尔丹会面。巫师的到来从未预示着好事,但杜洛坦也无法忽视心中那隐隐的好奇:为什么古尔丹会如此执着地找到他们?北方狼族的驻地偏僻隐秘,追寻的难度远超其他部落,古尔丹究竟想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他握紧拳头,感受到德拉卡轻轻靠近,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不论他有什么阴谋,你都不是孤身一人,”她低声说道,眼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杜洛坦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仍充满疑问,但他知道,他必须面对这个挑战。古尔丹的到来,不仅关乎北方狼族的命运,也关乎整个兽人种族的未来。
“好吧,”他最终说道,声音中带着无法动摇的决意。“告诉古尔丹,我会听听他要说什么。”
信使点点头,驱狼离去。杜洛坦望着信使的背影,沉默许久,目光转向那渐渐消失的地平线。他的心中涌动着矛盾的情感: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对未来的希冀。
远处的春风带来泥土与新生的气息,仿佛在提醒他,黑暗之中,生命总能找到自己的道路。
“我同意与古尔丹进行谈判,”杜洛坦对信使说道,语气平静而坚定。“但告诉他,我不会做任何承诺。”
信使微微点头,驱狼远去。杜洛坦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原尽头,眼中透着深沉的思索。他知道,这次决定将带来争议。
果然,当杜洛坦召集部落长者和他的战友们讨论时,反对的声音立刻涌现出来。他们聚集在庇护所中,这个地方曾是他与德拉卡婚后的新居,虽然简陋,却承载着新的开始。火光跳动,驱散一丝寒意,但空气中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盖雅第一个开口,甚至未等其他人伸展僵硬的肢体或调整披肩,就急切地说道:“北方狼族已经将他赶走过一次,杜洛坦!你为什么要给他第二次机会?你父亲当时驱逐他,是为了保全整个部落的纯洁和信仰。难道你要推翻这一切吗?”
她的目光带着痛惜与不解,紧紧盯着杜洛坦。她是部落中资历最老的灵魂行者,代表着传统与智慧。她的话仿佛一把利刃,直刺杜洛坦的内心。
“杜洛坦不是他的父亲,”奥格里姆开口了,他的语气低沉却有力。“自从古尔丹第一次接触北方狼族以来,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也许他认为杜洛坦会有不同的答案。也许他认为新首领更愿意倾听他的建议。”
“杜洛坦是加拉德之子,是北方狼族的血脉!”盖雅立刻反驳,语气中满是固执与不安。“我们的传统定义了我们是谁!你现在难道要为了一个巫师的话而动摇这些根基吗?”
她恳切地看着杜洛坦,眼中流露出母亲般的关切。她对这位年轻首领充满信心,却无法理解他的决定。
杜洛坦迎上她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低沉地说道:“我不是我的父亲。”他顿了顿,语气柔和却坚定,“但奥格里姆说得对。虽然我尊重我们的传统,并承认我父亲曾出色地领导过我们,但局势已经不同了。我认为,听听古尔丹的意见并无害处。或许这一次,他会带来关于那片肥沃土地的确凿证据。”
“肥沃土地?”德拉卡轻声插话,语调中透着一丝调侃。“就是那些‘动物争相来到兽人餐桌上’的地方吗?”她抬起眉毛,对杜洛坦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杜洛坦也回以一笑,语气中带着些许自嘲:“是的,可能就是那里。”
然而,笑容很快从德拉卡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罕见的严肃。她将手轻轻搭在杜洛坦的手上,目光深深锁住他的:“我从未见过这个巫师,但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传言。有些故事说他是个野心勃勃、危险的角色。杜洛坦,我支持你的决定,但我必须警告你……他不可信。答应我,你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