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对这个临危不乱、沉默自持的年轻人也有了兴趣。
唯有少羽与民众一心,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自立自强,宁折不弯。
这种不要脸皮,蹭吃蹭喝的行为,在他看来非是大丈夫所为。
两人对话间,桥上事态有了新变化。
“以防大家伙儿不知道这狗杂种的底细,咱继续掰扯掰扯。
就说那浣纱老嫂子的事吧,人家都八十高龄了,每天就靠洗布吃饭,还一身伤病。就因为当时看他可怜,给他吃了个豆包,结果就惹上了他这么个瘟神。
不用我说,老少爷们应该也知道了,这狗杂种第二天又去了!而且是一连几十天!
人家老嫂子洗布,他在旁边看着,就等着一口饭吃!
你们看他这体格,有手有脚,却要一个八十岁的老嫂子养活!
他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觉着丢人,还大言不惭地说以后要报答老嫂子。
我滴个老天爷啊,他这狗杂种要是也能出头,那天下杀狗的得多瞎啊!
这话把老嫂子气得呀,人老人家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图他报答?”
这故事屠户说得是唾液横飞,围观者听得是盛怒难平。
这次,就连天明立场都有些不坚定了。
“大家伙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胆子小的很。
你们看,咱们当面骂了他半天,他不也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吗?
咱们淮阴谁不知道他这狗杂种?尤其是我们这些杀狗的,他一没饭吃,就到摊口边上等着,把没人要的狗肠子捡回去。
要我说,他就是狗屎吃多了,才是这么一张死人脸,叫人看了生气。
喂,狗杂种,你不是想走吗?来,从这里走!”
年轻屠户岔开了双腿,指了指裤裆。
“做狗嘛,就要钻狗洞,大家说是不是啊?”
此言一出,引来群众大笑。
天明捏了捏拳头:“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然而张良却拿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别忘了咱们还有事在身,不要因小失大。”
“钻!钻!钻!”
群众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
韩信左右张望,只见桥头两边皆被堵死。
他又不太擅长水性,跳桥会被追上不说,还得先淹个半死。
于是他不再犹豫,真就跪倒下去。
见状,人群大笑不止,唏嘘声不已。
天明惊讶得张大了嘴,能塞下一颗鸡蛋。
即便是张良,心中也不免感慨此人心性非比寻常。
韩信低下头,慢慢从年轻屠户的裆部爬过。
他看向那屠户,面色依旧没有变化:“我可以走了吗?”
“走?你往哪走啊?今天你得把身后的宝剑交出来,不然哪也别想去!”
过完了嘴瘾,屠户不由生出贪念,反正这小子也不敢拿他怎样!
群众的呼喝声停止了。
与屠户的期望不同,他们更希望爆发冲突。
这样,才更有意思。
“怎么?你个狗杂种没听见老子的话是不是?
老子今天就站这,有本事你就拔剑把老子杀了,不然就乖乖把宝剑交出来,你这种癞皮狗,也用不上这等好东西!”
当为数众多的目光投射在一个人身上,那么他就不可避免地开始表演了。
或许平常时候,他不是这般嚣张跋扈之人。
但现在,在万众瞩目之下,年轻屠户就是手拿打狗棒之人。
只是他面前的癞皮狗,却没有看上去那般简单。
韩信动了,他默默转身,右手背过身去,卡在了屠户盲角。
就在这时,一只靴子飞来,将屠户打倒在地。
“他娘的,哪个拿东西砸老子!”
等屠户再起身之时,人群已经散了,韩信更是不知所踪。
“真他娘的晦气!”
没了欺侮的对象,屠户只能拍了拍屁股,消失在人潮之中。
不过片刻,桥头恢复了通行。
“南公!”
张良带着天明、少羽两人,来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
“刚刚那靴子,是你丢的!”
天明一眼便看到了老人露出足衣的左脚。
楚南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唯有张良会意:“子明,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尊老爱贤,还不快去替南公把靴子捡回来?”
“哦,知道了。”
天明虽然万般不情愿,但师命难违。
等他千辛万苦终于将靴子捡了回来,替楚南公穿好,后者这才拍着他的笑了笑。
“小子,送你一场造化。三日之后,还是这座桥,再来见老朽。到时,有宝物相赠。”
“宝物?难不成是剑仙宝物?”
天明眼前一亮。
少羽闻言笑道:“剑仙宝物哪有那么容易获得,你小子还没睡醒呢?”
“三师公,你说有没有可能会是剑仙宝物?”
“那我哪知道啊,你要问南公。”
咦?
正当天明寻找楚南公苍老身影的时候,却发现谈笑间,他已经在视野极限。
老人家似有所感,回头对天明报之一笑。
“这老头,什么来头?”
张良微微一笑,解释道:“阴阳家宿老,比东皇太一还要更早入门。现在已经是神仙般的人物,他既然说是宝物,即便比不上剑仙宝物,想来也不会差太多。”
闻言天明得意极了,看向少羽,却只换来一个侧脸。
“天明,你要记住,这是第三个人情了。”
“啊?这也算是人情?那三师公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还?”
“到该还的时候。”
“三师公,你说话怎么一股怪味?”
“什么怪味?”
“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熟悉。”
“走吧,别耽误了正事,前面就是有‘见’客栈了。”
“知道了,知道了,‘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天明摇头晃脑地背道。
显然这段时间,他的知识储备,正在迅速增长。
就在这时,张良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猛然停下了脚步。
害的还沉浸在自得喜悦之中的天明撞了个满怀。
“哎呦喂,三师公,你要做什么?!”
面对天明怒气冲冲的质问,张良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送信之事,我就不跟着去了。我这还有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