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两相愁（二） 绕过大半个城区，上高架桥，过苍鹰雕塑，下高架桥，沿着种满绿树的环城线往近郊开个七八分钟，就差不多到城南别墅区了。 偏西一点，有进口食品还算丰富的便利店和大排档；靠近东边，则是种满爬山虎的熟悉房子。 庄殊在门口溜达了半天，都快把墙角忙着排队的蚂蚁群数过三遍了，最后还是没勇气敲开。 陆慕笙指挥这家拿水泼小情侣的画面还在眼前呢。 就是不泼水，人随便从楼上扔桶颜料，摔只花盆下来，那滋味也够难受的。 但是让她这么空手而归，又实在有些不甘心。 下车前，钱奚鼓励的话还在耳畔回荡呢。 把握机会！ 大胆追求真爱！ 真爱面前没有尊严只有勇气！ 庄殊叹气，手指掐在灌木叶子上，一下一个指甲印。 无血无肉的草木茎叶还会受伤呢，做人怎么可能没有尊严？ 更何况…… 她无不痛苦地回忆起自己当时那句斩钉截铁的“他没有像An那样，让我光是看着，就觉得脸红心跳”。 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没感觉呢？ 怎么可能不脸红心跳呢？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其实，从见面那天起，自己就经常忍不住对着那张脸发呆啊—— 她漫无目的的沿着别墅外面的绿荫道往回走，太阳光从枝叶间落下，无声地洒落在她的肩头和发梢。 偶尔，还有灰扑扑的麻雀“簌——”一声穿林而过。 鸟鸣声忽远忽近，此起彼伏，不知在相互交流些什么。 马涛涛和钱奚已经离开了，走的时候还特地解释他们是为了不当电灯泡。 庄殊在心里苦笑，在陆慕笙这里，恐怕自己才是最大的“灯泡”，还是那种恨不得一巴掌拍碎的碍眼存在。 罗密欧说爱情怂恿他探听出朱丽叶的所在，替他出主意，替他寻找到爱人所在之地。 庄殊无不遗憾地想，古今中外的爱神是不是也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到处都是冰冷的水泥城池，没准丘比特、维纳斯、月老、月光菩萨也已经全都退化到老眼昏花，行动迟缓，口齿不清了。 要不然，她怎么就没能发现自己已经动心了呢？ 又或者，仅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走着走着，她不由自主就走到了之前陆慕笙受伤的大排档。 ——这家生意是真好，不开门则已；一开门，总是食客满门。 庄殊摸摸肚子，爱情没着落，还好面包能用钱买。 她一边掀开门帘，一边向里面道：“老板，要一斤龙虾，一份炒螺丝，一份炒河粉，两听啤酒……” 庄殊的声音越来越低，视线则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店内靠墙的那张一桌上。 谢远木然地拿着筷子，看着她，满脸意外。 那个背朝着她，端坐在轮椅上，后脑勺头发还剃掉了一小块的男人…… 庄殊记得，那个位置应该是他摔倒时，磕到地面，护士为了处理伤口方便，就直接给剃了。 “够了吗？” 老板娘殷勤地问。 庄殊张张嘴巴，喉咙干涩异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坐那张桌子行不？”老板娘冲着墙角坐了人的位置一指，“就那个地方空了。” 庄殊几不可闻地“哦”了一声，眼睛却仍旧看着谢远他们那一桌。 大大的轮椅，小小的桌子，逼仄的店堂。 实在是，不和谐到有些诡异。 谢远瞄瞄她，又看看陆慕笙，最后还是默默地低头扒饭。 而陆慕笙，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懒得搭理，头没抬人没动，就那么微弓着背，雕塑似的背对着她。 庄殊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让她从他们面前经过，坐过去吃东西吧，不敢。 让她就这么直接退出门离开，又实在有些舍不得。 老板娘已经又忙着招呼新客人了，对方吵吵闹闹地要打包外带。 三斤小龙虾，十三香不放辣。 三份炒河粉，多切点菜叶子不放葱花。 两打冰啤酒越冰越好…… 庄殊往前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 右侧的客人抹抹嘴巴，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结账！ 她如释重负地站定，遥遥地又望了那始终沉默的背影一眼，站住了脚步。 那客人似乎也赶时间，一边掏钱一边就急急忙忙往门口走。 庄殊飞快地在他凳子上坐下，对着满桌狼藉，和对面完全陌生的面孔，整个绷起的神经都有了一丝舒缓。 亏得现在是饭点，来这儿吃饭的人也习惯了拼桌，人家自己埋头苦吃，眼皮都懒得抬。 老板娘见她坐下，便赶来收拾桌子。 三两下整理完，写好单子压在她手边的小茶杯旁。 庄殊心思已经全然不在吃上了，视线从对面食客的肩头越过去，落在那个背影上。 可惜脊背没有表情，更不会说话。 而那个脊背主人对面的谢远，吃得两腮全是食物，手里还掂着只刚拧掉头的小龙虾。 “咦？！你不是那天被椅子摔坏的姑娘？”老板的声音蓦然在她身侧响起，接着，一大盘龙虾被摆到了她面前。 这一声嘹亮至极，不少人转头看过来。 连对面的食客也暂时停下咀嚼，抬头看她。 庄殊觉得脸颊发烫，手不由自主地轻攥了一下，耳朵里“嗡”一声，脑子一片混沌。 这么大声，除了聋子，一定全都听见了！ “你伤好了呀！”老板继续热情洋溢地慰问，然后猛地一指，“你男朋友多大方，一把椅子赔了那么多——你们怎么不坐一起？” 男朋友！ 男朋友！ 庄殊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恍惚觉得一直只用后背对着自己的陆慕笙马上要拍轮椅而起，狠狠地回吼： 谁是她男朋友？！ 你们全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