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平日里悉心保护的手,交叠在小腹,在衣物的遮盖下,早已相互掐得青紫斑驳。
“你……”
男子没想到,这一家竟会有如此骨气。原本看重的美人,竟是这般的性格。她站在血泊里,眉眼未动,只看着他。
冷静到不像话的程度。似乎地上气绝的二人,与她没有半分关联。
他全身发冷,三月暖阳下,如坠冰窟。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面对父母的死,居然如此淡然。这样的人,是没有心吗?
“你走吧。”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声音里居然有克制不住的颤抖。
“带着你爹娘的尸首,安葬他们,再也不要回来。”话中的妥协,让他自己吃惊。居然被比他小了这么多的姑娘给吓到了。
檐下的人,沐浴在暖阳里。斜斜的阴影打下来,头颅的部分,正好触及男子的脚。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才觉得脱离跗骨阴冷,活了过来。
三姑娘道:“是。”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声叹息。
美则美矣的姑娘,低眉顺眼地在王府侍卫的帮助下,将爹娘带回去家中,付之一炬。
将骨灰装在的金丝香囊里,用布缠了许多圈,她才舍得放在贴身的小包袱里。做完这些,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她背着包裹出门,刚走到门外老槐树下。等候的王府侍卫便双手奉上一个包袱,冷脸道:“王爷交给姑娘的打点银两。”
她抬手将包袱扫到地上。“池家人,不受嗟来之食。”
甩下还未回过神的侍卫,她扬长而去。
从此,池家这一支,就只剩她一人。孑然一身,天大地大,竟是无处安放。挺直脊背,在旁人的目光与指指点点中,三姑娘走出槐花巷子。
同时,也将如火如荼后开败的槐花,安放在灵魂深处,仔细收藏。
找牙婆用三两银子买下一个丫环,又雇了城门口招揽客人的马车。用了些时间,考察他们德行,用高于市价五成的价钱,她踏上了归途。
她爹说过,他们的老家在郑县,都说落叶归根,那就去吧。
就这样,三姑娘和聒噪侍女、老迈赶车人、老马一同踏上归途。在夕阳下,巍峨城门的阴影外,渐行渐远。以缓慢却执着的方式,以秋日枯黄落叶,西风中飘摇的姿态,落叶归根。
池玉。
不是殃及池鱼,更不是池中物。只是她如今姓池,正好家中长辈喜爱宁碎不折的石头。那种可在深山暗色里沉寂千百年的石头,可在水洼溪流里安然千百年的石头。虽是顽石,却有别样刚毅的石头。
玉者,石之精华。
池玉是池家的一块石头。宁可为粉畿,也不愿成为笼中困兽的石头。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姑娘到郑县城外了,我们怎么走?”
红豆的声音响起,三姑娘回神,发觉来得快去得快的夏日雨水,已经停歇。
她的家在哪里?池老爹酒醉的时候,说过无数次。
“城北井水巷,杨柳间,药香满。”她听到自己这样说。与自家老爹一样的话出口,眉眼不自觉柔和许多。
马蹄声再次响起,天色已晚,城外的兵丁与京城的严防死守不同,连问都没问,直接放人进城。
破败马车一路行到城北,赶车人正要问一问井水巷在什么地方,就见两个半大孩子抬着盛满清水的水桶叮当经过,洒下两道水痕。
这下子不用问,已经知道了。
叮铃铃,老马似乎知道旅途即将结束,脚步难得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