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烟火璀璨,在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上到帝王,下到流浪者,都纷纷抬头望着满天的焰火,千万子民的眼眸倒映着五彩的烟火,明亮非常。
而东宫,却是一片黑暗。
太子回铭瘫在床上,双目无神,脸色苍白,似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此时的他,如同一块朽木,在茫茫海域中,沉不下去,也上不了岸。
一婢女端着热粥上前,道:“殿下,你许久没有进食了,奴婢命膳房煮了些粥,你吃些吧。”
回铭眨了眨眼,道:“……我不吃。”
那婢女也没说什么,眼眸湿润,不一会儿眼泪就止不住掉:“我知道你在气,可身体是自己的。我……”
“说了不吃!”
回铭生了气,没等她说完就一手挥过去,打翻了那碗粥,随后两手撑着床,艰难的起身,几乎歇斯底里的吼:“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本宫说了不吃就不吃!滚回去!滚开!!!”
待那女子不声不响的离开后,他抱住头,无助的呐喊。随后似是觉得不解气,便又狠命的捶自己那两条腿!
“皇兄。”
一声冰冷的称呼入耳,回铭扭头看着回辛走来,那人,他的弟弟,好生风光,看见他,回铭只觉殿外的烟炮声都在为他喝彩。
“你可不能再砸自己的腿了,不然就真的只能一辈子在这床上了。”
哼!听起来真是很关心啊。
他闭上眼,几乎是崩溃的,道:“是你做的?”
回辛没有回答,但回铭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抓着他的领角,道:“那个位置就那么重要吗?!我是你哥哥啊!你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
“我丧心病狂?!”回辛大力推开他,回铭撞上身后的木栏,不由的闷哼一声,“你杀我妻儿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丧心病狂?!你怪我狠?你将我发配边疆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狠?!”
“不是本宫做的!”
“呵,呵哈哈哈哈哈!”回辛仰头大笑,在这无人的东宫笑声渗人,“没有一个犯人回轻易承认自己的罪行,你,太子殿下,也是。是不是你自己做的你我都清楚。”
回辛眼眸湿润,看着那榻上的废人,心里说不清的感觉。他的哥哥,他从来都景仰着的哥哥,与他约好一个做护国大将军一个做天子,相互扶持的哥哥。却在他外出征战之时,听信谣言,为了那可笑的皇位,杀了自己新婚的身怀六甲的妻子,他在回京的路上都不愿相信是他做的。在他回来讨个说法的时候,将他发配到边疆,那里粮食和水都极为匮乏,可他连物资都不肯给,还窜动父皇不去管他。
“我恨极了你!我巴不得你早些死!我恨不得你跪在我的面前求着我原谅然后,然后我再一脚踹开你!”
听到这话,回铭似乎有些无助,他望着他,像是阶下囚。这块朽木似乎被一个巨浪压下,又被海底疯狂生长的植物束缚住,最终沉下去了。
好,竟然这样,他一个废人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受够了万人景仰,如今跌落到尘埃里的他,早就受不住了。
于是,他不经意的掏出枕头底下的那把匕首,精准地插进了心口。随着一阵疼痛过后,他便再没了知觉。
待回辛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这具尸体,坐了很久了。没有报仇的喜悦,也没有胜利的激动。他像是不认命的,再次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有。
终于报仇了……可……他不想杀他的。
他放下尸首,拂袖而去:“来人,太子知罪自刎,葬入皇陵。”
云子虚收起卷轴,道:“这便是先太子死时的画面。”
众人惊叹,这得要多少灵力啊!
“先前我在皇帝寝宫内,发现他的状态与我之前去调查后岚山一事时,所瞧见的被怨灵所伤的一对夫妻的状态是一样的。”
“是么?”周念伊垂眸,又想起了后岚山山洞中的苦苦等待的周菡,“那这皇帝也是被怨灵所伤了?”
云子虚:“我想是的。”
郁离歌:“难不成就是先太子?”
郁棠雨:“以皇室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的。”
周念伊有些头疼,又是这样,看着十分好破解的事情。
虽然已经能确定是怨灵伤的人,但为什么要用那个娃娃呢?又为什么要伤南梁的人?作为太子,跟敌国又有什么关系?
郁离歌:“棠雨,南梁皇帝的状况你可有看见?”
“有,瞧病态也是被怨灵所伤。”
“同谋!!”几个弟子异口同声的说,“我敢说这太子出事,南梁皇帝肯定有参与。”
总算有点眉目了。
周念伊站起身,道:“我去趟南梁吧。”
周易霜与郁离歌不是很同意,道:“你病还没好。”
“小伤,不足挂齿。”
说罢她便出了凉亭,幻出初见,御剑而行,干脆利落,速度很快。
郁离歌看着云子虚,心里默念:一,二……
三还没说出口,云子虚便起身,出了凉亭,幻出玄落御剑追寻那道青色的光影。
她就知道。
众弟子还没反应过来,郁离歌便道:“他身手最好,有他跟着念伊,不会出事的。”
云赫此时又掏出另一本卷轴,那是记载鬼王行踪的。
这又得要多少灵力!?
众弟子惊呼一声,随后都盯着那光点,瞧着那光点在北夏停了一会儿,然后往南梁与北夏的交界线行去,速度很慢。
却让几人屏住了呼吸。
“不好!”郁离歌惊呼一声,朝着云子虚和周念伊去的!
“真会挑人!?”专挑实力最强的两人。
众人纷纷出了凉亭,留了两人在北夏守着,有什么消息立即告诉他们,其余的都召出佩剑往南梁方向走去。
可那两人走的太快,已经不见踪影了。
此时云子虚两人还没有到南梁皇宫,为了掩人耳目在城中停下,步行前往皇城,周念伊也为了方便换了男相。
“公子!”
两人在城中走着,突闻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便齐齐抬头,看见面前那张春香楼的大牌匾,随后再仰了一下,便看见围栏边围满了一群姑娘。
姑娘们挥舞着衣带,扇子,吆喝着:“两位公子好俊啊!进来坐坐!”
“真是,我还没见过这么俊的人呢!”
“是啊!这单给我我不要钱!”
周念伊无奈扶额,可这个动作在她们眼里却是风流得狠,周念伊不禁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句诗: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周念伊权衡利弊了一下,对云子虚说:“楼里达官贵人多,你在这外面待着,我是女子,进去打探一些消息。”
“不可!”
云子虚拉住周念伊的手,将她拉了回来。耳朵红了一半,几次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楼里什么人都有!也包含断袖之人!
周念伊有些不解,道:“无事的,她们打不过我。”
云子虚没说话,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和她一起进去。
一炷香后,两人着急的逃也似的冲出来了。周念伊的认知出现了极大的冲击,脸连着脖子都红了个遍,扭头看了眼云子虚,也没比她好多少。
两人直起身,周念伊这才看见云子虚后辈一个红色的胭脂印,想是方才有个女子不小心蹭上去的。
周念伊只觉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来,随后让云子虚背对着自己,拍掉了那些脂粉。
不过,他们也打探到了有效的消息,例如:当今皇上和太子不和,太子早有篡位之心之类的。
夕阳远行,倦鸟归巢。云子虚和周念伊化成宫女模样,朝皇宫大门走去。
“噗!”周念伊实在忍不住,身旁这位“白衣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淡漠疏离,那无奈的表情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身姿是摇曳的,可脸却是僵硬非常。
“笑什么。”
周念伊正正身形,道:“云公子女相还挺漂亮的。”
云子虚:“……”
“其实你也可以变回男相。”
云子虚没有回答。化男相?在皇宫里宫女和一位不知名的男子在深夜回宫,归宿不是皇上那里就是慎刑司。
“站住。”
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两人,问她们:“你们怎么回事?”
周念伊也不露怯,之前也是看过人界话本子的,关于南梁也是知道一些,于是端着姿态道:“我们是西宫宫里人,今个儿晌午,娘娘看上了街头醉蝶阁的脂粉,差我们买些回去。”
“西宫的?”侍卫有些不信,又问:“令牌呢?拿来我看看。”
云子虚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冷声道:“两位,可以放我们进去了吗?”
侍卫不再多说,仔细检查了令牌,便放她们进去了。
南梁皇宫以灰红色为主要色调,在这夜里显得极为渗人。两人合计一番,决定前往宫女的住所里,看看在那里能不能套取一些消息。
周念伊推开门,看见宫女们都在围着聊天,宫女看见来人,便都扭头去看。只见一女子轻轻关上门转身,眉目如画,眼眸如湖,哪怕是那朴素简单的宫女服饰在她身上也别有了一番韵味。
一宫女忍不住问:“你是哪里来的?”
周念伊:“诸位姐姐,我是新来的,想着与姐姐们聊聊天,知晓一些规矩。”
那些宫女也不小气,都很乐意的拉着她聊天,一宫女透过门缝看见外面一身白衣的云子虚,也是惊为天人,甚至比周念伊更甚。
“哎,外面那个宫女也是新来的?怎么不进来?”
不符合规矩啊……
周念伊不经意的笑了笑,如昙花一现,后又立马故作悲伤道:“她是我的邻居,家里出了事无依无靠,特经准予,如今正在服丧,怕进来冲撞了姐姐们。”
“哦哦,那是,但如今虽已立春,风也还有些大,我们就不和你说多了,简单一些就好。”
别说,宫女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不多时,周念伊不禁得到了这里的规矩,还顺便了解了许多太子,皇帝的事。
“我听说啊,当年我们皇上和北夏先皇的太子还是挚友呢!”
“真的呀!”
“那还能有假?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两人大打了一架,就再没见过面了。”
为什么会大打架呢?
在聊着聊着,周念伊想套更多消息,却听外面吵闹得很,她听见女版云子虚清冷的怒吼声:“放开我!”
周念伊一惊,起身冲出去,那些宫女也跟着出来了。
天呐!
周念伊内心惊呼一声,随即便呆愣在原地。
只见此时的云子虚被一位身着金色纹饰红袍的男子拉着衣袖!
那男子似是喝了酒,言语轻浮。气得云子虚脸面红一阵青一阵,这若不是皇宫,他能把这人揍死。
周念伊正欲上前,却被一宫女拉住,那宫女一脸的无奈,小声道:“你别去,这是六王爷,就喜欢漂亮姑娘,哎,这姑娘也是可怜,运气如此差。”
周念伊听见“六王爷”三字,眼珠子滴溜一转,催动灵力:云子虚,他是皇子,你随他去,套他话。
云子虚听此,也不再多动,由着那六王爷醉醺醺的扯走自己。好在这人虽然好色,但实在没有见过这般冰山美人,想着美人儿脸皮薄,竟也知了廉耻,不愿造次,硬是没动手动脚,就牵着衣袖带云子虚进了寝宫。
那王爷急匆匆的将云子虚带到床边,正欲伸手摸脸,嘴里还念念有词:“你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可真漂亮。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的。叫什么名子?”
脸还没有摸到,喉间一股寒意,他停了动作,愣愣的低头,瞥见脖子上架着一把雪亮的剑,离自己的喉结极近,稍稍侧动,便会没了性命。
六王爷立马就老实了。美人也不摸了,只是吼道:“谁?!哪个不长眼的敢行刺你爷爷?!”
周念伊在他身后冷笑了一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侍卫我控制了,现在你的生死由我定。”
六王爷后背一阵发凉,他讨好般的说:“女侠莫动!莫动!你瞧见这美人没有?我把她送给你做个闺中密友,您……收剑?”
听见美人两字,云子虚眼皮跳动,对上周念伊憋笑的目光,毫不留情地骂了一句面前这个流氓:“贪生怕死。”
随后施法恢复了男相,那六王爷像是受了大刺激般,不管不顾地叫起来:“啊!!!!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男人!”
云子虚:“很惊讶?”
周念伊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六王爷见喉间松了些,便微微侧身,又瞧见个标致人物。只是这女子虽生的极美,手中的刀实在骇人,他一边赔笑一边推开初见,道:“刀下留人,哈哈,两位这等风姿想必定是玄门中人,咱们好商好量。”
不一会儿,三人便在这红纱帷幔数不胜数的寝殿里坐在一起,六王爷两边瞧了瞧问:“两位如此,是想问我些什么?先告知二位,我是位闲散王爷,知道的不多。”
周念伊与云子虚使了使眼色:“王爷,我问你,你父皇他是怎么病的?”
“邪祟啊!或者是怨灵。”
见六王爷眼神清澈。两人也知他没有撒谎,皇帝确实是怨灵所伤。周念伊便又问:“你皇兄他……近来可有不同?”
“没有。”
斩钉截铁的回答,反而有些欲盖弥彰。
“太过干脆,”云子虚抽出玄落,再次把刀横在了他脖子上,俨然有种公报私仇的味道,“有些事,你是知道该不该做的。”
六王爷埋头没有说话。
周念伊便又劝,“王爷,别揣着了。”
六王爷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留下两行清泪,又极为恐慌傲娇的抹掉。
……这王爷多大了?
等等,方才听宫女说太子今年及冠,按照每一年生个皇子的速度,这王爷也没及冠,不过十四五岁。
难怪眼泪珠子这么不值钱。
“你们,你们……真的能帮我吗?”
“……”
云子虚攥紧玄落剑柄,看起来要杀人的姿态,周念伊正想劝说,却听王爷又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不能杀人。”
云子虚收回剑,不知说什么,他瞧起来是个杀人狂魔?周念伊想了想,安慰他:“放心,未经允许,玄门是不能对普通百姓下手的。”
人渣除外。
“我皇兄他,确实与鬼族有来往。不过,不过他从没害过人,也没杀过人,他双手很干净的,治理国家也井井有条,甚至比我父皇都要好。”
周念伊面色一冷,问:“勾结鬼族是死罪,你皇兄哪里来的胆子?”
“不是勾结,是鬼族自己找上来的,我哥哥怕鬼族杀害南梁百姓,不得以才和他们周旋。”
云子虚:“如何可信?”
六王爷嘟嘴小声辩解:“鬼族来找他时,我才六岁,刚刚睡醒偷听到了。”
周念伊:“你听到什么了?!”
六王爷正欲说,却瞧见两人身后又多了一个白衣男子,吓得他大叫一声,周念伊猛的回头——是云赫。
云赫眼神焦急,催动灵力:鬼王来了,快走!
周念伊与云子虚心下一紧,起身要走,走时不忘转身告诉那王爷:“今夜之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多说也不要多看,我们很快会回来。”
随后三人双双消失在黑暗中。
那六王爷趴在桌上,埋头不知想了什么。再抬头时,又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闲散形象,朝门外的侍卫喊:“快滚进来给本宫沐浴!”
深夜的皇宫总是有些骇人,没有什么灯火,也没有什么人。三人在廊道上奔跑着,时不时回头看身后穷追不舍的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