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眠静静看那男子把包裹里的冬衣棉鞋护膝都先紧着女娃穿上。
她轻声提醒:“那鞋子是你的,再翻翻看还有双小的,那双是替她准备的,不过应当也不甚合脚,先将就着。”
女娃嘴巴一瘪就又落下泪来,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不住说道: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桑眠伸手将她眼泪擦去,而后看向那个男子,声音里辨不出喜怒。
“现在,把那人的钱袋子交出来吧。”
男人声音沙哑,捂着小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我不明白贵人说的什么。”
“我不爱绕弯子,你是读书人,最该明白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他绷紧干涩起皮的双唇,忽然猛的脱下女娃刚换上的冬衣棉鞋,紧接着就要下车。
“你走,我会立马报官。”
“十年寒窗,你要毁于今日吗?”
凌厉声音冻得他身子一僵。
女娃啜泣,蓦地曲起膝盖在窄小的车厢中朝桑眠跪下,一遍遍咣咣咣磕头。
“求您高抬贵手。”
“阿兄不是有意的,他是为了我,我……我头一回来癸水,没有干净的麻布料做月事带……”
“我给您做牛做马做填房都行,求您了求您千万不要报官。”
“丫儿!”男子低声怒喝。
“说什么浑话!”
女娃不管不顾,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桑眠却只是把人拉起来。
原是如此。
这女娃看着瘦瘦小小最多不过十岁,竟已是要来癸水的年纪。
“坐回来吧,我若是要报官,方才也不会帮你们了。”桑眠把手炉塞进她怀里。
“不知怎么称呼你们?”
“我……我叫三丫,阿兄他,叫何祁。”
何祁沉默,攥着的手骨节泛白,隐约能看见小指冻疮。
桑眠打开钱袋,里面不过才十几个铜板而已。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把钱袋子另收起,却掏出个鼓囊囊的荷包递过去。
“不干净的钱用了也不会安心的。”
“这些包括方才我替你们给屠户的银票,就算一百两,当是我今日借与你们的。”
“日后你们还我就好。”
“只是莫要再行偷窃之事。”桑眠静默一瞬,她想说盗者为耻,君子不为,可瞧他们模样分明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挺而冒险。
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什么。
何祁道了声谢:“那屠户做生意不诚,常缺斤少两坑骗孺妇,我……”
他又沉默。
偷盗即是偷盗,没什么好去美化辩解的。
车内一时寂静,唯有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音,渐渐向长安街去,停在一处客栈前。
何祁明白桑眠意思,却犹豫,“春闱时节,京城客栈时价水涨船高……”
“无妨,这里银子足够。”
桑眠撩起帘子一角,瞧见青云阁三个烫金大字,两侧灯笼荡荡悠悠,忽明忽暗。
这是,容家产业。
她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很快匿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