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没跟着陆老师去片场,而是直奔机场——早上我们在房间甜甜蜜蜜吃早餐的时候,于潇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我爸在高速公路上意外遭遇了一场连环车祸,正在医院抢救。
我哆嗦着手买好了机票,陆老师要赶去拍戏,不能开车送我,送我下楼时一直在安慰我,最后还是放心不下,让宋哥陪我一起打的去机场。
宋哥在车上也一直安慰我,让我冷静,但我冷静不下来。怎么可能冷静呢?我才二十一岁,我在这世上就只有我爸一个亲人了,而他现在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我却没有第一时间陪在他身边。
送我进安检口的时候,宋哥让我到了BJ第一时间给陆老师打电话报平安,有事也随时给他打电话,我随口应了句好。
浑浑噩噩上了飞机,我忍不住发抖,问空姐要了毛毯裹着,把自己蜷缩起来,看着窗外的云海走神。
好不容易等漫长的飞行时间结束,一落地我就给于潇打电话问情况。
“两个小时前已经结束了手术,现在在病房躺着,明天能醒过来就没什么大问题。医院地址和病房号我等下发给你,你过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
我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但我不得不来到这里。
我爸在ICU无知无觉地躺着,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而我只能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他。
于潇显然在医院陪了很久,脸上是藏不住的倦色。
“谢谢你。”我依然无意识在抖。
于潇看不下去,伸手揽过我的肩膀,给了我半个安慰的拥抱,“没事的,别怕。”
等我冷静了点,于潇带我到走廊长椅处坐下,详细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凌晨五点我爸还在进京的高速公路上,他当时正在跟于潇通话,说中午请于潇来家里吃饭,于潇正想说好,忽然听到电话里传来刺耳的碰撞声,然后就是电话被强制挂断的嘟嘟声。后来警察根据现场遗留的手机找到最近通话人,给于潇打电话,他就赶到医院了……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但我不在,所以早上他只好给我打电话,让医生同意让他代签。
这场连环车祸非常严重,好几个司机当场就死了,剩下几个乘客和我爸被送到医院抢救,无一例外都是重伤。交警那边已经在调查事故原因,晚点会给我们答复。
于潇说完,揉了一把脸,没问我陆老师怎么没陪着我回来,只说:“我去买点咖啡提提神,你要什么吃的吗?”
我摇头。
“好,在这儿等我。”
于潇出去了,走廊里只剩我和其他等候的伤者家属,气氛很沉重。
我的手机响了,但我没听见。
旁边红着眼睛的大姐听到了,提醒我,“姑娘,你手机响了,接一下吧。”
我这才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陆老师在电话那头问我,“到医院了吗?什么情况?”
我这才想起宋哥之前嘱咐我的事。“对不起,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你还好吗?”
“不太好。我爸在ICU,我在外面守着。”
“你一个人?”
“于潇也在。他刚刚出去买咖啡了。”
“对不起,这个时候我本来应该陪着你的。”
“没关系,你拍戏走不开,我知道的。”
“我看看明天能不能请到假,我想去陪你。”
“好。”
“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
“好。”
“那我挂了,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好。”
挂断电话之后我没有等太久,于潇就提着一袋子吃的喝的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抱枕。
他递给我一个面包和一罐咖啡,说:“在外面小商店随便买的,你多少吃点,攒点力气,晚上还得守夜。”说完又把抱枕给我,“抱着它你舒服一点。”
他知道我害怕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但很显然,现在的我不会再主动抱他了。
我把面包和咖啡接过来放在一边,把抱枕塞进怀里紧紧抱着。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头枕着抱枕,身上盖着厚毛毯。不知道于潇什么时候又去买的。
天还未亮,我看了下时间,刚过六点。我走到病房窗前去看我爸,他依然闭着眼躺在那里。
于潇提着一袋早餐上来,见我醒了,就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豆浆递给我。“刚出炉的,趁热吃。昨天你就吃了个面包,现在肯定饿了。”
我确实饿了。
瘦了一夜,他看上去更憔悴了,下巴冒出了点胡茬。
我心里过意不去,说:“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吧,顺便也去我家帮我拿套衣服和洗漱用品过来。这里我守着。”
“嗯。”他没拒绝,似乎也觉得应该回趟家带些陪护要用的日常用品过来。“等医生查完房我再回去。”
我俩并排坐着默默吃完早餐,又等了半小时,医生来了。
检查完我爸的情况,医生出来对我说:“你是病人家属对吧,我实话实话,病人现在仍在昏迷,手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小时,再过十二小时还不醒的话,情况不容乐观。你可以穿防护服进去半小时,跟他说说话,也许能把他唤醒。”
我照做了。
于潇跟我一起换了防护服进去。
似乎只有静下心来,才能察觉出人已经老了。就像此刻,我爸没有穿他经常穿的西装,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只是穿着蓝白病服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衰老就藏不住了。
我其实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我妈还在的时候我们就没什么话说,我妈走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失语状态,后来好了,除了有事求他跟他软磨硬泡,我也很少主动跟他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