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该回家吃饭了。”
他没什么反应。
我自顾自说下去,“我知道我以前挺任性的,我以后都改。你醒醒,看看我。”
于潇在一边站着,说:“叔叔,林林胆子小,不经吓,您醒了她就不害怕了,快点醒过来吧。”
我曾经习惯等待,从日出等到日落,等我妈回来。然而期待落空,总是失望。
这一次,我从清晨等到黄昏,中间于潇回了一趟家又再赶回来,陪我一起等。
二十四小时已过,我爸没有醒过来。
仪器运行正常,他依然躺在ICU里无知无觉,丝毫不管我在玻璃窗外痛哭流涕。
后来我就昏过去了。
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病房里,鼻间充斥着我讨厌的消毒水味道。
我一动,握着我手的陆老师也醒了。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傻傻地看着他。
他伸手摸摸我的脸,说:“我请不了假,下了戏坐晚上的飞机来的,再过三小时还得赶最早一班飞机回去。”
“你来了真好。”我的侧脸挨着他温暖的手心眼泪无声地落下来,“可是我又心疼你那么累。”
“别哭。”他轻轻地抹掉我的眼泪,结果越抹越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我摇头,眼泪成串滑落,“你别骗我了。医生都说了,他醒不过来了。”
他叹了口气,俯身把我拥进怀里。
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安慰,只能用拥抱来表达。
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在他怀里默默哭泣。
过了好久,我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才想起来问:“我怎么了?这是哪儿?”
“你贫血加疲劳过度,心力交瘁,晕过去了。这是普通病房,现在在给你输营养液。你爸还在楼上ICU,暂时还不需要陪护。不过于潇已经跟医院商量了要请护工,等你爸转到普通病房就开始陪护。”
“于潇呢?”
“在外面,要我叫他进来吗?”
我点头。
于潇进来的时候明显情绪有些低落。我知道是为什么,但我没办法安慰他。这次多亏了他忙前忙后,我无以为报。“你赶紧回家睡一觉,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还好意思说我,自己都昏倒了。”
“现在没事了,而且有陆老师在,你放心回去吧。”
“嗯。我让阿姨给你熬点汤带过来。”说完他就往外走。
陆老师叫住他,“谢谢你帮忙照顾林林!”
“不用谢,她也是我的朋友。”
于潇走了,病房里又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往旁边挪了挪,给陆老师留出空位,“你也累了吧,上来躺会儿。”
他没有拒绝,脱了鞋躺上来,我们两个像互相取暖的小动物一样挤在一起。
我睡了一觉,已经不困了,就哄着他睡,“你睡吧,到点了我叫你。”
“不用。”他找到我的手十指相扣,“好不容易来一趟,想陪着你。”
我鼻子一酸,又有点想哭,于是吸了吸鼻子。
他有点慌,忙说:“你别哭啊。我不累,以前又不是没熬过夜,不用担心我。而且我上了飞机可以补觉的。”
“对不起啊,我好像总是给你添麻烦。”
“你不是麻烦。”他抱着我,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忍心反驳他。不会好起来了,如果我爸一直都是植物人的状态,我就再也不会开心了。
他又说:“以前最糟的时候我也想过要放弃,但是你要相信,只有撑下去,熬过来,你才会知道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
陆老师大概是累坏了,眼皮撑不住了还要跟我说话,安慰我,鼓励我,生怕我钻牛角尖。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被窝底下的左手和他的右手交缠在一起,向他保证:“嗯,我知道了,睡吧。”
他终于安心地睡过去。
头顶的灯太亮了,于是我把它关了。
黑夜里一切都是寂静的。我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声,想着我们的未来。
这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自在而活,不为谁停留,也不被谁束缚。
我定了个闹钟,闹钟响起的时候,他也睁开了眼睛,“到点了?”
“嗯。”
他坐起来,把被子重新盖好,不让我被寒气侵袭。“我走了。你再睡一觉,到了我给你打电话,记得要接。”
“好。”
他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俯下身来轻吻我额头,说:“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好。”
关门声轻悄悄的,而我没有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