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将安宁送到学校宿舍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安宁望着连山渐渐远行的背影忽然又有泪下的感觉,但就在他悲从中来的时候,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孩声音从背后二楼的宿舍走廊上传来。
“哥们,你哪儿来的?”
安宁抹了一下眼睛,慢慢地回过头来。学校宿舍二楼楼梯口站着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问话的是高个胖子,穿着已经褪色掉皮的暗红色皮夹克、脏兮兮的蓝裤子和一双高筒白球鞋。他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拿着一根双节棍,傲慢地看着安宁。
“我,我从雅安来。”
安宁还没有从连山远行背影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努力地朝高个胖子挤出一个微笑。
“屁儿,娘娘腔,想跟老子去喝酒吗?”
高个胖子蔑视地看着安宁。
“我没有喝过。”
安宁已经从情绪中缓过来,他淡淡地说道。
“屁儿,上来嘛。”
高个胖子向上竖了一下大拇指。
安宁慢慢地从楼梯走了上来,高子胖子正堵在二楼楼梯口上。当安宁慢慢地走到高个胖子眼前时,高个胖子甩动着手里的双节棍,双节棍在安宁头上左右呜呜舞动,但安宁只是静静地看着高个胖子,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这时一个女孩清脆的嗓音从楼下传来。
“文鼎,你在做啥子?”
高个胖子哗的一声收了双节棍,他侧过身让安宁过去。
“么妹,我没有做啥子。”
“不许你欺负人,你个狗屁混混。你给我下来,我要去告老师。”
楼下小女孩高声喝骂着。
“我哪里有欺负人嘛,告去告去,妈妈的。这龟儿子眼光好吓人。”
高个胖子听到楼下女孩的高声叫喊,开始一步两级地从二楼跑下台阶。
“这龟儿子一定是疯人院出来的,眼光好吓人。”
“文鼎,你这个二流子,你也会怕哟。”
……
“你叫安宁吧,我叫时昭,外号鼓上蚤。邱老师让我在这等你。我带你去房间吧,铺盖都给你准备好了。”
等高个胖子下楼走远后,刚才一直站在高个胖子身边的另一个瘦瘦黑黑的小男孩开口说话了,他向安宁挤了挤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做了一个鬼脸,露出一口小鼠牙。
“我是安宁。”
这是一所九年级乡镇初级中学,二十几个老师、三百多学生。虽然学校是可以申请留校住宿的,但真正留校长期住宿的只有三男一女四位贫困学生。三个男生是安宁、又黑又瘦又小的时昭(外号贼娃子、鼓上蚤)和又高又白的大胖子(大名文鼎,外号野猪)。另外一个女生则是高个胖子“野猪”的妹妹,白白净净的文成。四个孩子均是孤儿。时昭父母及全家人早亡,他已经在学校独自生活了五年。文鼎与文成兄妹俩则是三年前由乡政府送来的,据说兄妹俩的父母和祖父母四人某天傍晚在乡间小路上一齐遭遇了车祸。学校有十余间可供学生留宿的宿舍,但种花国现在的生活变富裕了,实际住宿的学生也只剩下四个孤儿。学校安排三个男生合住一间,唯一的女生文成则跟老师宿舍一起,住在学校教务主任邱老师的隔壁。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个孤儿也渐渐地成了好朋友。安宁沉着冷静、倔犟如驴。时昭则机敏灵活,爱恶作剧和小偷小摸。文鼎和文成兄妹俩是完全相反的性格,文鼎豪放霸道、讲江湖义气,喜欢吹牛打架;文成则外柔内刚、娴雅安静,但顽强清高。兄妹俩不是能合得来的人,见面经常是文鼎气势汹汹而来垂头丧气而归,而文成则永远是那个气定神闲的小丫头。
教务处主任邱老师也是爱搞笑之人,她给安宁起了个外号叫“石头”,给文成起了个外号叫“木头”,当然她自己也挨了个时昭起的外号叫“老瓜婆”。据说那是某次鼓上蚤时昭偷了学校食堂的两块熟肥腊肉,吃完后再把死老鼠的爪子沾上灰在食堂地面、台面上按了一组爪印,第二天邱老师居然大呼小叫地要求灭鼠后时昭得意洋洋地给她起的。“老瓜婆”既有嘲笑成分也有泄愤成分,因为这位邱老师脾气不小,几年间已经拿棍子揍了几次鼓上蚤时昭。而时昭是身体吃了亏嘴上却不会白吃亏的人。
时间就这么悄然而逝。每到周末,安宁便一个人在放学后来到鱼梁石村接受连山的训导,当然也顺便带回些生活用品。这些年来连山给安宁的生活费总是很少,或者说极少,但安宁是从小受苦之人,所以也能坦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