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迷,偶有夏风拂过无痕。隐藏在高处角落中的幽夜搂着朱颜,阴笑道:“这样的女人你死在她手里也是理所当然。”
“哼,走着瞧!”朱颜只剩下一双眼珠子能动弹,依然只有干瞪眼的份,“你这死变态怎么那么喜欢听墙脚?”
幽夜耸耸肩,银灰色发丝随风飞扬,偶有惨淡月光洒落他细腻阴美的五官,恍然如地狱之神降临。
玄烨心里有一丝不祥掠过,疑道:“坤宁宫的人?是谁?”
未艾缩一缩身子,喏喏道:“是……圆月和宫棠她们,还有一名小宫女,天色太暗奴才并没看清她的脸,圆月、宫棠看似不愿告诉奴才她是谁,就是那小宫女冲撞了娘娘,奴才一时气急也没着急问她的名儿。”
玄烨心里“咯噔”一声,豁然站起,怒喝:“什么?你打了她?”
昭嫔横瞪着玄烨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忽然叫道:“好疼!皇上,妾突然觉得疼得很。”
玄烨闻言不得不转回身子,眼前看着的是昭嫔梨花带雨的娇艳面容,心中所想却是赫舍里苍白的柔弱容颜,不由心烦意乱:“太医就快来了,再忍忍,”坐上床沿轻握昭嫔的手,“还有伤着别的地方吗?”
昭嫔顺势攀上玄烨的手臂,凝噎道:“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妾只是担心未艾自作主张闯下大祸,那几个奴才可是皇后娘娘跟前得脸的,娘娘该生妾的气了,皇上可得帮妾说说好话儿。”
玄烨眼中一直晃动着赫舍里被掌嘴的一张脸,躁动不安却又不能推开昭嫔,只得忍着性子宽慰着:“坤宁宫的奴才也是奴才,奴才犯了错就该受罚,皇后……不会怪罪于你的。”
昭嫔含泪点头,道:“娘娘向来宽厚仁慈,堪称天下女子典范。皇上,妾想想,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大晚上的圆月领着两名宫女这是上哪儿去了?坤宁宫的奴才一向规行矩步,为何行色匆匆,从乾清门的方向而来,像是……”目色微闪。
玄烨突然轻拍昭嫔后背,接下了话头:“哦,皇后近日常煲汤给朕,许是让奴才送汤羹去乾清宫了,”话锋一转,“朕回头让皇后好好儿教训教训那班奴才,蛮蛮撞撞的成何体统。好在你这只是皮外伤,看来也没伤着什么旁的地儿,将养个几天就没事儿了。梁九功,太医还没来吗?”
昭嫔眼中冷光一闪,正要再说些什么,梁九功已领着李淮溪近前行礼:“皇上,李太医来了。”
李淮溪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昭嫔,毕恭毕敬道:“微臣给皇上、昭嫔娘娘请安。”
玄烨推开昭嫔紧紧缠着的手,道:“是李太医最好,昭嫔的身子素来是你调养的,知根知底儿。今次是外伤,你也别顾忌什么了,近前诊治吧。”
李淮溪低头应声,提着药箱低着头近榻前处理起伤口,不经意和昭嫔四目相对,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伤口并不深,清理止血即可。娘娘可还觉得哪里有恙?”
昭嫔看着玄烨满脸焦急的模样心知他必是担心皇后,怒火顿起,和李淮溪交换一记眼神,声若蚊蚋:“伤口倒是不疼,就是……头晕得很。”话音未落,娇躯往后一倒便假意晕厥了过去。
李淮溪会意,脸上的伤痛也只是一晃而过,紧接着是焦急地喊起来:“娘娘?娘娘!”
玄烨回过神见状一惊,伸手抚上昭嫔额头,触手的滚烫令他频频皱眉:“怎么回事儿?这一跤竟摔成了这样!”
李淮溪俯首,慌张道:“皇上,娘娘面色不好,请容臣为娘娘请脉。”
御药房太监正取来悬丝诊脉所用的红丝线交给未艾,玄烨摆手道:“昭嫔的身子要紧,这当口就别顾及什么规矩了,李淮溪,还等什么?快看看昭嫔是怎么回事儿,若耽误了诊治,朕唯你是问。”
“是,微臣遵旨。”忙有宫女放了条丝帕在昭嫔手腕上供李淮溪把脉,顷刻后,他收回把脉的手,长嘘一口气,起身倒退出了两大步,俯首道:“娘娘底子原就虚弱,常日郁结于心,此次又受了大惊吓,这才导致晕厥,现下沉睡着,暂时别惊醒她,此次怕是得好些时日才能缓过神来,微臣再开几副安神补气汤,先调理些时日。”
玄烨紧拧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挥挥手:“昭嫔需要静养,你们且都退下吧,守夜的人留下伺候昭嫔。”
李淮溪迅速瞄了昭嫔一眼,细声道:“嗻。”随后和一屋子奴才退下了。未艾近前跪立在侧,欲语凝噎:“娘娘……都是奴才不好,没能伺候好您……”
玄烨略带心疼的眼神注视着昭嫔沉睡的玉容,“好好儿照顾你家主子,朕明儿再来看她。梁九功,摆驾——”“坤宁宫”三个字未说出口,榻上的人忽然逸出一声呻吟。
“疼……”昭嫔长而卷的睫毛忽闪忽闪,状似梦呓:“皇后娘娘……妾求您了,赐给妾一个孩子吧!妾保证只会是公主……不会生下阿哥和二阿哥争宠的……娘娘……平贵人是您的亲妹妹……肚子里怀的又是皇上的孩子……您不能谋害皇嗣……皇上!皇上……您是不是因为灵秀怀不了孩子不要灵秀了……那不是灵秀的错啊皇上……皇上,别走……”
皇后!玄烨握紧双拳,面色顿时沉如玄石,缓了缓神,赶紧伸手抓住昭嫔乱舞着的双手,不知不觉便放柔了声音:“别怕,朕在你身边。别怕,灵秀……”原来这个人前一副无畏无惧,成日摆着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高傲女子也会有害怕的内心,玄烨心头一软:“朕陪着你。”
夜风中,朱颜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看着咸福宫的宫灯灭了一盏又一盏,最终寝床纱幔落地,玄烨的身影躺在昭嫔身侧,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们走吧。”
幽夜双眸在夜色中闪烁着湛蓝的诡异光芒,冷笑一声,道:“怎么,伤心了?备受宠信的皇后娘娘。”
朱颜现在脑子里全是那夜玄烨以为他熟睡时责备的一番话——
“我知道你变了。是我的错,当年你曾说过不愿嫁给我只是因为不想当这大清皇后,可是我最终还是没舍得你,自私地只想占有你,原以为有我的保护没有人敢伤你分毫,可是……说到底我才是真正伤害了你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过分的宠爱为你惹来这许多嫉恨,你和承祜也不至于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也不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芳儿,是我害了你……”
“只要你心里始终有我,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包容你,即便你……谋害皇嗣。”
心狠手辣。
谋害皇嗣!
没错,玄烨说的是“谋害皇嗣”!朱颜浑身顿时如坠冰窟,当时最后一句话没有听清,现在细细想起,的确是“谋害皇嗣”……昭嫔刚刚又提及平贵人腹中孩子……
一种从头发丝凉到脚底的感觉兜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