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线忽地暗了下来,他抬眼,一双锦靴正好停在他眼前。
“先起来吧。”
他见商越叹了口气:“阿宴,你是我的弟弟,但烬儿同样也是我的弟弟。”
就在此时,他察觉到他伸出一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阿宴,你生下来就是皇后嫡子,是柳氏一族的希望,所以从小不管你闯了多少祸,总有人在背后给你兜着,这也养成了你骄矜自负的性子,哪怕后来当他们发现,你并不如外表那般,你有城府,会算计,既有野心,也会利用别人。”
“皇兄,我……”商宴眉眼一颤,想要替自己辩解。
商越抬手阻止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继续说道:“孤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你是皇子,懂得这些也是应该的,孤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已经拥有了如此多的东西,为何还要对自己的手足赶尽杀绝?”
“我没有!皇兄我冤枉啊!”商宴脸色慌乱,他眼眶通红地看着商越。
商越冷笑一声,道:“阿宴,事到如今你也不肯说句实话么,呵…烬儿跟我们一样,也是生长在这座宫廷里的皇子,你有柳氏有皇后,可他呢?他有什么?他的母妃身份低微,给不了他任何助力,皇后掌管六宫多少年,他们母子就受了你和皇后多少年的欺辱,后来,他没了母妃,在宫中的处境更加艰难。”
“是,我承认在你和烬儿之间,我身为兄长却更偏心他,毕竟同样是失去母亲,失去庇护,可商烬比我更加可怜,我怜悯他,也更心疼他,就算皇后和宜妃之间龃龉甚重但稚子无辜,若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再不维护他,帮着他,想必在幼年那次寒潭落水时,他就死了。”
商越说完,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
“我不否认什么,也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你若想怪我,那便怪吧。”商越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又道,“阿宴,我说这些只是作为一个兄长,想提醒自己做错了事情的弟弟,有些事情你既然做了,那便是做了,做过的事情也总会留下痕迹,你不必急着否认。”
“想好了,想明白了,再与我说。”
“……”
商宴脸上神情微震,凤眸里难掩慌乱,他抬眸望着商越那双仿佛洞察世事的温润双眸,沉默下来。
“这茶不错,尝尝。”
商越啖笑不语,把茶杯往他的面前推了推,轻笑着。
—————
清池宫,浮温阁内。
嗡——嗡——
细小的声响从浮温阁尚未关严的窗户里透出来,阁内,白色纱幔无风而动。
一缕莹白之光从妆匣处盘旋而上,锦榻上沉睡的少女手指微动,一丝丝微弱的如火焰的红光正缓缓地从她的体内溢出,一丝一缕,在床帐的掩映下,缓缓地从边缘处蔓延,在半空中与那一缕莹白相汇交融。
而后,这两道融合在一块的红白之光,逐渐化成一朵红白相间散发着淡淡流光的莲花。
‘唰’地一下,锦榻上床帐自动打开,那朵莲花缓缓朝厉明枝飞去,在她心口处久久盘旋,花蕊中间一小簇形如火焰的流光化作一条细细的线,顺着花瓣倾泻而下,一点点隐入心脉。
剜心那一日,因为失去了心头血,厉明枝的神魂受到重创,她体内的星辰之焱为了保护她的元神不受损,折损了一大半的星辰之力,这也是为何她身体早已恢复,却仍旧沉睡至今的原因。
灵台上的星辰之焱似乎有所感应,原本弱小暗淡的火苗,在察觉心脉上有天道灵力没入后,那一簇火苗重新燃烧,星辰之力再度亮起,化作一闪一闪的星光萦绕在熊熊燃烧的火苗上。
灵台之外,心口上那朵红白莲花渐渐黯淡,花瓣肉眼可见的凋零,莲花花蕊化作最后一丝灵力浸入厉明枝的心脏,一点一点修护着她心上的那道伤口,直到所有异常的光芒消失不见,床帐仿佛承受不住重力一般重新遮挡着锦榻,浮温阁重新归于沉寂,除了她心口上那一道细小的伤痕,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商烬就是在此时,悄声走了进来。
将手上的汤药放在桌子上,他转身看着床帐内安睡的人,轻轻叹了一声,抬脚走了过去。
伸手撩开床帐,商烬走到她身边坐下,垂眸仔细瞧着她的脸,然后抬手轻轻触碰她脸颊上的肌肤,唇边缓缓荡开一抹温柔的笑。
“你到底怎样才能醒过来?”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摩挲着,“快点醒过来吧,厉明枝。”
抬眸往窗外瞧去,苍松翠柏被一片雪白覆盖。
“下雪了呢。”
他沉吟,眉眼舒卷,似阔穹际海,风月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