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宁夜里睡得不踏实,听见外面细碎的说话声,便披了衣裳出来,见春明与帐篷入口小间内值夜的点墨说话呢。
一见惜宁姑娘出来,春明噗通就跪下了,结结实实磕了个头,感激涕零地说:
“多谢姑娘,救了我们主子一命,格格昨儿个半夜已经退烧了,睡得也踏实,奴婢想着姑娘牵挂,趁着这会子过来回一声。”
惜宁弯腰把她扶起来,如释重负地说:
“你这个头啊,我就受了,难得你这般忠心,赶紧回去伺候你家格格吧。”
春明是宁格格从家里带进府的丫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情分堪比家人,这时抹了一把眼泪,又行了个礼,匆匆去了。
惜宁回了帐篷内室,十四爷一把将她捞上床榻,嘟囔着说:
“你这小妮子,没想到懂的东西还挺多,救了爷的格格一命,说吧,想要爷怎么赏你?”
惜宁拱了拱,找了个舒服姿势,拍了拍十四爷搂在腰上的胳膊,闭着眼睛说:
“爷先让我好生睡一觉,就是赏了,我可一夜没怎么睡。”
等惜宁一觉醒来,外面红日高照,十四爷早就走了。
她起身,落杏笑颜逐开地过来,说是真珠公主,还有草原上的游医,皇上跟前的太医都来了,都想问问惜宁姑娘这蜱虫的治法。
想来这东西在草原上也是个顽疾,不是他们不想治,而是一直束手无策。
惜宁有些汗颜,其实她没什么妙招,后世那些化学药物,什么蜱虫灵之类,她也研制不出来啊。
匆匆梳洗了下,出来与她们见礼,又简单把蜱虫的处理方法告诉了两位大夫,便领着真珠公主去了宁格格帐篷。
宁格格早上喝了一碗羊奶羹,吃了些馍馍,此刻看着精神好多了,在帐篷门口晒太阳呢。
见了她俩想要起身,惜宁疾步上前,把她按住。
“快躺下吧,刚大病一场,好好休息,才能快点恢复。”
惜宁给宁格格掖了掖毯子。
真珠公主也笑吟吟地说:
“是啊,你快点好起来,才能跟我们一起去打猎啊!”
说着又转身握住惜宁的胳膊,殷切地问她:
“宁格格也好了,明日你可能来与我一起游玩?”
宁格格低烧这几日,惜宁都没出去过,真珠如此殷切,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真珠是半点也没城府的性子,不等惜宁问自己就说了:
“蒙古四十九部,科尔沁就是最厉害的王,连天可汗都承认我们是草原最雄伟的鹰,可那几个小部落的女子,却不承认,非说我们科尔沁已经没有英雄,还说我娇滴滴的,连赛马打猎都比不过他们,所以十三爷才看不上我!”
说着真珠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她被十三爷拒绝,本来就很没有面子,心里委屈得很。
被那几个小部落的公主郡主们嘲笑,好胜心一下就起来了。
“她们说,我配不上十三爷,只有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才有资格向大清朝的皇子示爱,要与我赛马,若是我输了,以后再也不许纠缠十三爷。”
“还说我若不敢答应,就得把拿了十三爷的匕首还回去,我能吞下这口气吗?答应了她们,明日去草甸子上赛一场,但是我的队伍里只有五个人,她们有六个人,惜宁你骑术甚好,明天来与我助个阵吧?”
惜宁犹豫了,她不爱出风头,尤其是草原各部的公主们之间别苗头,她卷进去,不好吧?
真珠见她犹豫,便搂着她胳膊扭来扭去地撒娇:
“惜宁,好惜宁,好姐姐,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会骑术的朋友,草原上那些人都欺负我,孤立我,不跟我玩,你就帮帮我吗,好不好?”
惜宁被她扭得实在受不了,宁格格也忍不住笑,说要不你就答应她吧,别让你打头阵就行了。
真珠猛点头,直说:
“我保证,只要惜宁你参加,绝对不会让你往前冲,无非就是多一个人,多点气势罢了,你想要是她们六个,我们才五个,岂不是一上来我就输了阵仗?”
惜宁叹一口气,答应她,好吧。
夜里十四爷回来,惜宁与他说了声,明天要去与草原上几位公主赛马,帮真珠压阵。
十四爷没在意,只说:
“你倒是与那位真珠投缘,也好,皇阿玛正想着以后不再纳蒙古女儿入宫为妃,怕寒了草原各部的心,你与真珠交好,与她多说说话,或许能间接影响科尔沁汗,让他安心些。”
大清入关之初 ,宫里的嫔妃基本都是蒙古公主,从皇太极开始,就用这种方式安抚蒙古各部,稳定北疆。
到了康熙爷这会儿,就不想延续这个惯例。
十四爷这么一说,惜宁心里就安了,美美地睡了一觉,等着明日去草原上纵情驰骋一番。
真珠公主一大早就来帐篷外等着,她们几人约的赛马之地是一片草甸子,沿着谷底缓缓地山坡上升,后面越来越陡峭。
比赛规则是两人对赛,看谁能顺利拿到山脊上的红旗,得红旗多者为胜。
真珠公主领着四个女侍和惜宁,傲然前往,志在必得。
草甸子上依次排开,枣红马上屹然昂首三个小部落的公主,各带一名女侍,竟然穿着同色的衣裳。
不同的是公主都带着宝石项圈,配着金腰带,女侍则是布腰带。
这阵势,就把真珠的队伍给比了下去,真珠气哼哼地,惜宁安抚道:
“公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不可貌相,咱们比的不是衣着,而是骑术。”
真珠这才一击掌道:
“对,你们这些草包,骑术不行,就知道在衣服上下功夫!”
对方首脑是个十几岁的公主,叫图丽,比真珠还小上几岁,此时傲然扬起下巴道:
“少说废话,你们谁先上?”
真珠这边一位女侍便拍马上前,对方嗤笑一声,挥手也让女侍上前。
第一轮是真珠这方赢了,那图丽脸色就不好看,一鞭子把那女侍的衣袖给抽破了。
惜宁见那女侍忍痛不敢出声,摇摇头暗自叹息。
心想若是己方女侍输了,可要拦着真珠,不许迁怒。
如此四轮下来,双方竟然打了个平手,各得两面红旗。
十四爷这日也与几位阿哥爷约了去围猎,九爷看见十三爷,便调笑道:
“听说几位草原上的公主正为了十三弟去赛马,赢了的人才能得到那把黄金嵌宝匕首,十三弟竟然不去观战?”
十三爷心里正不自在呢,那匕首还是他十岁那年跟着皇阿玛围猎,击毙了一头老虎,得的赏赐。
被真珠拿去了,他一直苦恼该找个什么借口要回来。
这还又惹上草原其他部落的公主,真是能给他招祸!
十四爷打圆场道:
“此事原本与十三哥无关,都是那真珠公主莽撞,又经不起他人挑衅,想来不过是小姑娘们戏耍玩闹而已,有什么好观战的,不如我们去打猎吧!”
四爷在旁边难得露出些赞许,他与十三一直亲厚,只是兄弟聚集时,四爷向来沉默寡言。
心中不满九爷出言调笑,却也不好帮十三说话。
四爷实在双标,老十四帮老八那时,他可恼火了,骂老十四是个混不吝,拎不清。
可这时候见他帮十三说话,四爷心里就无比熨帖舒畅。
其实对十四来说,都是兄弟,谁有理他帮谁,根本不存在拉帮结派的想法,妥妥阳光大男孩一枚。
一向不多话的五爷却冷不丁用蒙语说了句:
“她们去的是阿拉古草甸子。”
五爷一直养在皇太妃身边,不愿意学汉语,康熙爷竟也纵容他不求上进。
后来夺嫡风波中,五爷置身度外,得以善终。
“阿拉古草甸子?”众位阿哥爷脸色都变了,尤其十三爷。
阿拉古是一道山脊,一边是草甸子,另一边是悬崖,悬崖下便是草原上奔腾的金马河。
那一片地势险峻,连阿哥爷们也很少过去围猎,就怕把野兽给赶到悬崖上,掉进河里,反倒一无所获。
十四爷脸色苍白,他想起惜宁说今日也会去给真珠助阵,一勒缰绳,率先就冲了出去。
阿拉古草甸子这边,两支队伍已打成平手。
真珠这边只剩下她和惜宁还没有上场,真珠策马跃出去,挑战图丽公主。
惜宁见她情绪激动,提醒一声公主小心,比赛事小,安全事大。
真珠回头对她笑笑,朗声说:“放心吧,她比不过我。”
她可是科尔沁的公主,无论是马匹还装备还是骑术教练,都是顶尖的,这图丽哪比得上?
只不过她这边四个侍女,实力不够,才落了个平手罢了!
真珠见识过惜宁的骑术,她相信最后这两局,稳赢无疑。
惜宁心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出来,等真珠策马冲出去了,她才想起,马眼睛!
真珠所乘也是难得的良驹,那马眼今日异常猩红,似乎身体有异样!
惜宁紧张地盯着草甸子上飞奔而去的真珠,果然那马跑不了多远,就开始发狂,纵腾跳跃不止,速度比平时不知快了多少!
图丽被远远甩在后面,似乎吓到了,不但没有策马追上,反而停了下来。
真珠的马已经开始爬坡,几次腾跃,差点把身上主人摔下来。
远远看去,真珠也有些慌了,控制不住马的速度和方向。
惜宁心道不好,这样恐怕会出事。
正犹豫间,旁边侍女慌乱地叫起来:“悬崖,上面是悬崖!”
她们冲上去抢红旗,自然知道山脊之上就是悬崖,下面是奔腾的河流。
公主若控制不住发狂的马儿,很有可能冲上山脊后,与狂马一起坠落悬崖。
惜宁不用她们仔细解释,电光火闪间明白此中危险,当下未做它想,拍马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