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脾气是越发古怪了,有什么话就说,阴阳怪气地干什么?”
杨玉婷起身行了个礼,手撑着后腰诧异地问:
“原来福晋竟也不知?这京韵堂本是我们主子爷的产业啊。”
众人都愕然,福晋脸色微变,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掩盖内心惊讶。
“你这又是从哪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内宅女眷,不要传谣信谣!连九爷都说四爷十三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做起生意来把他都给比下去了,京韵堂与咱们主子爷有什么关系!”
杨玉婷不服气,张口还想挑拨几句,却被福晋给堵住了:
“今日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杨格格你留下,我这里有几样补品,倒是适合孕妇服用,一会让孙嬷嬷找出来,给你带回去。”
众人退下了,福晋才示意杨玉婷坐下来。
“有什么事情,你私下里与我说便罢,何必这样当着众人嚷嚷出来?被主子爷知道了,岂不是又要责罚你!”
杨玉婷毕竟是德妃给自己找的帮手,福晋明着虽然斥责她,私下里还是安抚几句。
她也很好奇,杨玉婷说京韵堂是十四爷产业,究竟有几分真?
不用她细问,杨格格就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了。
“福晋,您知道,我有个表弟,最是纨绔,京城里新鲜取乐的地处,他哪里不知,哪个不晓?
这京韵堂的院子,就是十四爷买下来的,对外面说是四爷和十三爷的,恐怕是给吴惜宁遮掩呢!
就那掌柜的,好像叫石林吧,也是吴惜宁弟弟找来的!只怕这京韵堂就是主子爷贴补吴惜宁和他们吴家的,您都不知道,这可是个金饽饽 ,一年至少挣这么多!”
杨玉婷举起一个巴掌,福晋抬了抬眼皮,问道:“五千两?”
心想这杨玉婷眼皮子也太浅了,五千两就嫉妒成这样?
“五万两!”
杨玉婷迫不及待地吐出这个数字。
福晋也惊了,茶盅当地一下落在案几上,身子坐直了几分,往前倾着,不由自主地惊呼:
“五万两!当真?”
杨玉婷点头道:
“真真的。京韵堂的流水,明白人一眼就能算出来。就二楼十几个雅室,包场费从五两到十二两不等,光这一笔一天就是三百多两,福晋你想想一个月三十日,不就是一万多?”
福晋默默心算,要这么说,还真是至少五万两的挣头。
这么大笔的生意,这么多银子,主子爷真就给了吴家?
他是真舍得本钱,抬举这个宠妾啊!
福晋心里百转千回,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和杨玉婷一样的决断:
吴惜宁,留不得。
她故作镇定,安抚杨格格说:
“这事也不一定是真的,外面不都说是四爷和十三爷门下人做的生意吗?说是学着南边的戏园子,也就现在火爆一段时间,等大伙儿新鲜劲头过了,还能一直场场爆满?”
杨玉婷咬了咬牙,这福晋怎么回事?做鸵鸟呢?
也是,她有两个阿哥,甭管谁得宠,也威胁不了她的地位。
若十四爷上位,完颜氏就是稳稳的皇后。
她杨玉婷想往上走,还得翻好几座山呢,两个侧福晋就不说了,她暂时不敢挑,吴惜宁算什么东西?
杨玉婷气咻咻地,福晋瞥她一眼,心中暗叹,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啊!
“你现在最要紧是保胎,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外面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主子爷最嫉恨的就是残害子嗣,你肚子里这孩子,若出了什么事,小心主子爷雷霆震怒,谁也逃不过责罚。”
福晋一字一顿地说,听着淡然,语气却有些渗人。
杨玉婷不由自主安静下来,喃喃自语地重复福晋的话:
“主子爷最恨人残害子嗣?”
福晋笑一笑,喝了口茶道:
“是啊,所以你看,我们府里的孩子,个个都健康平安,都是主子爷的福泽。之前我们四阿哥摔了一跤,主子爷把奶嬷嬷打了板子,赶出府去了,说是她照看不周。你想这多大点事儿啊,主子爷气成那样,你可得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别不小心闯出祸来。”
杨玉婷心突突突地跳,她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看着福晋,见她笑得嫣然,一副温柔祥和模样,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这时候,孙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过来,托盘里都是上好的药材补品。
福晋笑眯眯地,仿佛刚才没说过那番话一般,嘱咐杨格格:
“你好生回去,这些药材让丫鬟们炖点汤水,补一补,身子骨强健了,将来生产时也有力气,不受罪。”
杨玉婷谢了赏,领着梅影回了云霞居。
夜里她睁着眼睛想了半宿,福晋那话是啥意思呢?
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夏日酷暑,杨玉婷孕期体热,梅影几人想了各种招数,给格格解暑,都还是燥得很。
这日午歇起来,杨格格恹恹地在院子里歪着,实在太热了啊!
小太监吴祥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与梅影说:
“不如请格格去后花园湖上泛舟吧,这时候湖上清风凉爽,再带上点酸梅汤,肯定比在院子里窝着舒畅许多。”
杨格格孕期煎熬,加之心绪郁结,近日动不动就发脾气,云霞居下人们战战兢兢地。
梅影一听这是个好主意啊,就去问格格可去?
杨玉婷懒洋洋地说:
“那就去看看吧,也许真能凉快些。”
梅影就打发吴祥赶紧去地后花园要船和一应家伙事儿。
杨玉婷去湖上泛舟这会儿,惜宁正在小竹园后院里赏荷呢。
小竹园前是竹林后有湖水,穿堂风吹着,夏季真是再舒爽不过了,十四爷这两个月几乎夜夜宿在惜宁这儿。
后院围了一小片湖水进来,建了九曲回廊,回廊上做了拱顶,这到了夏日,用绡纱封了,又防蚊虫又凉快。
这日午歇醒来无事,惜宁和落杏几人,在回廊上闲坐着,吃吃瓜果,喂喂鱼,吹吹风,好不快活。
杨玉婷泛舟湖上,微风吹着,方觉畅意,不那么燥热得慌。
正闭着眼吹风,隐隐听到一阵笑声,杨玉婷坐起身来,四下里张望。
只见斜前方数丈外,湖畔柳树掩映,粉荷碧叶间,有红柱碧瓦,廊桥曲折。
浅绿色绡纱帷帐被清风吹起,隐约可见几个夏装美人儿,正谈笑风生。
“此是何处?怎么那人看着像是吴惜宁的模样?”
杨玉婷凝神看了片刻,才冷声问船舱后面侍奉的几人。
梅影探头出去张望,见湖畔竹影渺渺,荷叶翻飞,脱口而出道:
“莫不是小竹园?”
小竹园?不该是后院一处破败清冷无人问津的杂院么?
怎地竟是如此美景如画地处?
此刻已是黄昏,夕阳西坠,给湖畔染上一层亮金色。
柳枝共竹影照水,碧荷与美人添色,杨玉婷一时看痴了去。
未料到,那九曲回廊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众人都起身行礼。
那身着茜色衣裙的人儿,慵懒地靠在回廊上,却不肯起身,只回眸一笑,向那男子伸出一双玉臂来。
十四爷俯身下来,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却被搂住了脖颈,爷低笑着,眉眼尽是风流,往那人唇上亲了下去。
旁边服侍的早就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杨玉婷离着数丈远,虽有柳枝与荷叶相隔,却依稀能看清,听清。
她浑身冰凉,一时忘了动弹,只死死地盯着回廊里一对璧人。
原来十四爷也有这般旖旎风流的时候……竟是如此郎情妾意,缱绻缠绵!
杨玉婷只以为爷是武将,不懂何为闺阁之乐,却原来,却原来,他的温柔与小意儿,全都给了别人。
那她到底又算什么?
梅影不敢抬头往那回廊里张望,此时跪在船舱里,轻声劝道:
“格格,我们回去吧,眼看着要天黑了。”
杨玉婷喃喃地道:
“是啊,天黑了,独自守着窗儿,怎生到黑……这次第,却是一辈子,也到不了头了……”
回到云霞居,杨格格似乎回过神来,唤来吴祥,让他去打听今日十四爷是几时回府,又几时去的小竹园。
吴祥去院里转了一圈,带回来的消息竟然是,没听说十四爷去小竹园。
大概酉时不到回得府,没进后院,一直在前院待着。
杨玉婷沉思了片刻,问吴祥:
“西边是不是主子爷的练武场?”
吴祥点头,又加一句:
“主子爷对府里管得严,练武场都是他身边的布库们守着,府里下人进不去的。”
杨玉婷点头,让梅影给吴祥拿了个二两的荷包,又嘉奖他说:
“你今日做的很好,以后府里的事情,多留意着些。”
梅影满以为今日湖上所见,会让格格迁怒吴祥,哪料到他竟还得了赏!
她从小跟着杨玉婷一起长大,自以为格格抬下眉毛便知道她要什么。
这一回倒是有点看不懂了。
杨格格看梅影一脸迷茫,叹一口气冷笑道:
“咱们这位爷,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以为他粗犷真挚,不拘小节不耽于女色,哪里想到……”
哪里想到他竟是暗渡陈仓,在这府里,偷偷造了个世外桃源,与那吴惜宁双宿双飞!
“你让许天给外祖母传话,把找的女医带过来给我诊诊脉吧!”
杨玉婷再不想忍了,福晋给指了道,她得就势上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