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厮应声要去,又被石三喊回来。
“算了,若截到人,先不要用强,前来禀报,公子我自有安排。”
石三公子自诩风流,在西南地界儿也是个潇洒公子俏哥儿,多少闺阁女子戏子伶人爱他爱得不行。
心中难免存着些旖旎之念,这绝色佳人,若两情相悦,才更是美满缱绻。
他就不信了,这宁公子就这般不识风流不识趣不爱富贵?
还是先礼后兵比较好。
惜宁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
这京韵堂开业一年多,从未出过什么事端。
她又谨慎,骡车进,骡车出,几乎从不抛头露面。
日常看徽春班排戏也是在侧院里,只有月末走台那几日,她才会在前院花园里露面。
偶尔有纨绔子弟打听宁公子,伙计们也不知道她底细啊,只说是大掌柜请来的先生,都未加在意。
所以年后这阵子,惜宁被京城纨绔圈给盯上,竟然谁也没察觉。
石三公子手底下二十几个护卫,全是西南彪悍武士,这日午后,两人一拨,盯着京韵堂前后门。
也就截了三辆车,便把惜宁给截住了。
石三公子接到下人禀报,说找到了宁公子,急匆匆地赶到后巷里。
见两个武士一人持剑堵着车门,一人制住那车夫,一时喜不自胜。
待要举步上前,又停下整理衣冠,问小厮,自己看上去如何?可有翩翩佳公子之风流倜傥姿态?
两个小厮恭维话如江海般喷薄而出,石三公子心中自得,摇着折扇,缓步行来。
待近得马车前,故意高声斥责两位武士:
“怎地如此唐突?让你们请宁公子前去一叙,竟如此失礼,快快退下!”
说着上前撩开车帘,自以为风度翩翩,对车内佳人说:
“宁公子,小可乃西南布政使家三公子,姓石,闻听公子于戏曲颇有见解,小可也是戏迷,想请公子共饮一叙,如何?”
惜宁被这两武士拦下,便心知不妙,今日怕是遇上歹人了。
这大街上,她不敢暴露身份,惹来路人围观或巡防营的兵士,都是麻烦。
只能静观其变,谋定而后动。
这人倒是大胆,竟然自报家门,想来自以为门庭显贵,她会被西南布政使这头衔给震慑住,乖乖就范吧?
慢着,他称呼自己什么,宁公子?
惜宁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姓石的竟然没有识别出自己乃是女儿身?
莫非他真的只是一个戏迷,想与自己切磋戏曲技艺?
惜宁从来没有听说过兔儿爷这回事,也不知道这些纨绔们荒唐起来,竟毫无禁忌。
她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石三公子一眼,才缓缓道:
“客气了,公子有请,宁某不敢托大,不过家中还有老母,恐其担忧,不如让我这侍婢先回去报个信,也好让家人宽心。”
刚才一被那两个武士拦住,惜宁就在骡车内低声嘱咐红姑,有机会就回去找石林和小九子,让他们派人跟着骡车,盯住她去处,再使人去找十四爷求救。
红姑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吓得微微发抖,手窝在袖子里直掐自己,才算没有失态。
惜宁没料到,这石三公子虽然纨绔,却不愚笨,此时展颜一笑道:
“宁公子不必担忧,只把家中地址告诉石某,石某派人去家中报信便是!”
说着手一招,后面一辆马车缓缓靠近。
车身竟是紫檀木所造,拐角处用黄金包裹,车顶四角挂着白玉玲珑灯,窗棂镶金嵌宝,挂着云绡纱的窗幔,一看就奢华无比。
宁公子比着手请她换车,惜宁无奈,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带着红姑上了马车。
只闭嘴不肯说出自己住处,那石三公子想来并不在意,也不曾追问。
石三是风流惯了的,知道越是绝世佳人,便越不能急色。
以情动之,以利诱之,两情相悦才能如鱼得水。
便没有跟着上马车,而是翻身上马,亲自在前面领路,得得而去。
一路无言,惜宁撩开车帘一角,默默记住路线。
又想着该如何随机应变,哄着这姓石的,不要乱来才好。
石三等人刚离开巷子,后面便有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领着几个侍卫,怅然凝望,须臾之后吩咐身边人说:
“两个人跟着,再派一个人去给四爷报信。”
那人有些懵,给四爷报信?
这位公子是宁远侯府上六公子,京城中最是纨绔风流的人物。
京韵堂有位宁公子,起初便是他发现的,只是不敢贸然下手。
众人便是在他暗示下,撺掇石三公子去试探惜宁底细。
“若是四爷不愿出手救人,咱们就把人给截回来。”
那侍卫恍然大悟,忍不住拍马屁道:
“公子妙招,实在高明!”
若四爷出手救人,宁公子就算不是他私宠,关系也肯定不一般,以后也就不作他想了。
若是四爷无所谓,六公子从石三那个蠢货手里把人救下来,宁公子能不领情?
日后你来我往,徐徐图之,早晚不就得手了么?
六公子抿唇一笑,摇着扇子道:“还不快去?”
几个侍卫拱手应诺,急急去了。
四爷听闻惜宁被那混不吝的石三公子劫走,当下就带着侍卫寻去,又派了个人去兵部找十四爷报信。
也是巧了,这小九子近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雅室里老有人往姑娘这儿张望,可似乎又不是刻意。
他有些拿捏不准,要不要去一趟兵部,告诉十四爷。
姑娘容色那般骄人,这楼里来往的客人见了她,惊艳之下多看几眼,不算什么大事吧?
之前他事无巨细禀报给十四爷,爷听说左先生常常找姑娘,谈论新戏与书画本子创作,久久不肯离去,每每都要姑娘屡次端茶,才肯告辞,心里恼火。
后来把左先生叫去,很是震慑了一番。
石掌柜为此还特意摆了宴请他,客客气气地说:
“九公公,以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怠慢您了,日后还望您在十四爷跟前,多多美言几句,这京韵楼也是十四爷的产业,要起什么风波,对主子爷也不是什么好事,您说是吧?”
完了还给他塞了二百两银票。
这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小九子又吃又拿,再去给十四爷回话时,下意识地就会斟酌点。
这回尽管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爷。
万一十四爷抬脚过来拿人,岂不是又给京韵堂添乱?
不过他也长了个心眼,跟着惜宁出了后院门,想远远地把她送回吴家去才放心。
这一跟,正好就看见两个武士把姑娘的车给截住了。
小九子还算机灵,一闪身躲在了一户人家门缝里,眼睁睁看着惜宁上了那石三公子的马车被带走。
他撒丫子就往兵部跑,到了大街上,扔了银子要了辆车,去给十四爷报信。
十四爷听说惜宁被个纨绔给带走了,拔腿就往外冲,一边跑一边问:
“带去哪儿了你可知道?”
小九子傻眼了,他只顾着来报信,哪里想到叫个人跟着?
再说他手底下也没人可使唤啊?
十四爷一看他那茫然神色,气不打一处来,差点一脚踹过去,想着这小子平日里伺候惜宁还算尽心,才忍住了。
出了门正要吩咐侍卫去查石三公子的行踪,就看见四爷手下一个姓李的护卫打马过来。
李护卫翻身下马,匆匆一礼就道:
“十四爷,请跟小的来,吴姑娘在庆德坊。”
十四爷不多问,只说一声走,便上马跟着李侍卫飞奔而去。
等他到了明晖阁,见掌柜的伙计们还有伺候的姑娘们跪了一地。
这明晖阁不算青楼,是个比较雅致些的酒楼,养着好些姑娘,素日里卖艺不卖身。
当然情分与银子若是到了,两情相悦之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十四爷蹭蹭上楼,见四哥坐在连廊一把檀木圈椅上,阴沉着脸。
石三公子被两个侍卫按着,跪在地上直磕头。
“四爷饶命,小的不知道宁公子是您的人,才大胆请他来喝茶,并不敢有半点冒犯之意,四爷明鉴啊!”
四爷哼一声,他心里恼怒,那屋里的茶水,点的燃香,都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他都不愿意张嘴说,说了是对自己皇子身份的侮辱。
刚才四爷怕里面场面不雅,侍卫们都拦在外面没让进,自己踢门进去的。
还好四爷来得及时,惜宁自己也警觉,任凭那石三公子怎么哄诱,一口茶水,一点吃食都不肯沾嘴。
她被石三公子带到这明晖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姑娘们一个个妖妖娆娆地,围上来莺声燕语,被石三的侍卫给驱赶开来。
那老妈妈收了石三不知多少银子,楼上雅间里早布置好了。
上来对惜宁左右打量,便一连声地夸:
“三公子真是慧眼识珠,这位可是人尖儿!满京城也找不出来这么一位花魁来!”
惜宁气得直咬牙,恨不能一脚踹死这老妈妈,还花魁呢!把她当什么了?
这位妈妈姓田,一眼就看出惜宁的女儿身,眼珠子一转,心里打哈哈,敢情这石三把人家当兔儿爷呢?
得了,她也懒得戳穿,一会进了屋自然见分晓,便满脸堆笑地把石三迎上楼。
惜宁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与十四爷的关系……若说出来,怕是成了京城丑闻,十四爷肯定要把她关回后院去。
到那时候,她就再也别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