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在外面行走了这大半年,惜宁也慢慢理解了达康以做十四爷奴才为荣的心态。
身后有个通天权势的主子与靠山,走到哪里别人看你的目光都不一样,带着畏惧和敬畏,说话办事底气不知道有多足。
惜宁忍不住反思,自己不愿意给十四爷做格格,算不算给脸不要脸,身在福中不知福?
至少是有点任性自私吧。
若她是十四爷府里的格格,正儿八经半个主子,达康在卫所里腰板估计会挺的更直一些。
甚至升职也会快些。
不过惜宁不后悔,她可不想做包子,没那觉悟牺牲自己,幸福全家。
爱人先爱己,己之不存,何谈惠及他人?
搬进紫藤园后,惜宁犹如鸟投林,鱼入海般,每日里欢天喜地,收拾她这小院子。
今日在前院种一棵香椿树,隔几日又想起来,在后院搭个葡萄架,再弄一架秋千。
再就是把屋里的软垫窗纱都换一批。
“夏天,用绿色的,才凉快,到秋天,再换橙色系的。”
十四爷笑眯眯地看着她折腾,惜宁是把这个院子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来拾掇。
不容易啊,穿过来有十五年了吧?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窝。
十四爷几乎日日都回紫藤园来,皇上领着朝臣与皇子们去了热河,京城里一片太平祥和。
众人都懒洋洋地,进入度夏模式。
十四爷除了去神机营督促手底下那些工匠兵士鼓捣火枪火药,便是在紫藤园与惜宁一起待着。
两人如今你心似我心,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简直天上人间,不知今夕何夕。
一晃便到了盛夏。
六月天热,夏夜在院子里纳凉,惜宁忍不住怀念小竹园的清凉。
竹林湖水环绕着,本就清亮,最让人流连的是那荷塘九曲回廊。
湖面清风袭来,小酌几杯,微醉浅眠,简直神仙日子。
那么好的一个院子,才住了一个夏天,就搬出来了,可惜。
惜宁忍不住就趴在十四爷膝头念叨:
“还是小竹园好啊,这个时候,该是夜风微凉,荷香幽幽,今年夏天,还没来得及赏荷花呢……”
十四爷手抚着她一头黑发,刚洗过也没挽起来,披在肩头,宛如上好的丝缎,柔滑细密。
十四低头轻嗅幽香,在她头顶亲了一口,毫不在意地说:
“这有什么难的,你既然惦记着,那就跟爷回小竹园住好了!”
惜宁又喜又惊,坐起身来问道:“回小竹园住,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小竹园柳青她们还守着呢,爷后来让人修缮了一番,叮嘱她们好好看着,不许把院子给荒废了,你若回去,什么都是现成的。”
十四爷也起了兴致,紫藤园再好,也比不上小竹园。
浴室,落地镜,五进的拔步床,层层帷帐垂下来,仿佛与世隔绝,世间只余他与惜宁,缠缠绵绵,恩恩爱爱。
回忆往日里那些情景,十四有些情热,掐着腰把惜宁抱到膝上坐着,头埋在她肩窝里,微微蹭着,仿佛虫儿呢哝般在她耳边低声诱惑:
“咱们回去好不好?那边镜子换了新的,床上帷帐也是新的,不一样的颜色与花纹……”
惜宁想起他二人在那帷帐里的胡闹,脸也微微红了。
她有些犹豫,手指缠了一缕头发,绕了又绕,许久才低声呐呐问道:
“可是德妃娘娘和福晋……”
她现在倒不怕福晋,宁雨兰告诉她了,如今福晋被拘在主院里,身边得力的嬷嬷大丫鬟都被十四爷送走了。
新换上的都是主子爷的人,福晋如今好比是拔了爪牙的猫,什么都干不了。
十四爷伸手抚着她后脑,凑上来咬着她红唇亲了一口,先是浅浅的,慢慢却深入起来,肆无忌惮地品尝她的甜蜜。
惜宁白腻修长的脖颈向后微微仰着,气息渐渐粗重起来,鼻翼微微扇动,低低嗯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哀求。
十四放过她,却俯身下去,在她脖颈上留了一个印记,才微微松开手,低声笑道:
“如今娘娘不管你我的事了,福晋一直病着,府里的事情她早就无从下手,你还怕什么?”
惜宁心里痒痒的,是啊,她如今是自由身,怕什么呢?
要不,就回小竹园度夏去?
十四爷没告诉惜宁,杨玉婷死遁后没多久,德妃就张罗着,差点把王格格李格格送进府里来。
杨玉婷丧事是悄悄办的,也不知道谁把话传到德妃耳朵里,她是纵火自焚。
德妃心里就不好受了,怎么给老十四指了那么个心思歹毒不识抬举的呢?
等十四进宫问安,德妃便忧心忡忡地,试探着问他:
“要不额娘再给你选一个吧,那杨玉婷是额娘看走了眼,没想到是那么个脾性。如今她没了,吴惜宁出府了,三位福晋倒有两个病殃殃的,你身边没个人伺候,额娘这心里一想,就难受。”
十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与娘娘诉苦:
“我说额娘,您就放过儿子吧!前年非要把杨玉婷塞到我府里,那杨有光是什么好东西?额娘久在深宫,不知外面人心险恶……”
巴拉巴拉地把杨有光在南边如何作恶多端,侵占民田,强抢民女,甚至为了火耗银子逼死了不少百姓的事情,与德妃说了说。
德妃被惊着了,张着嘴,许久合不拢。
“额娘,这立储的事情,还是要听凭皇阿玛的圣裁,他才是天下之主,为百姓考虑,为大清筹谋,那些官员们多半不安好心,为一己私利四处钻营,您以后还是少听那些命妇们鼓噪为好。”
“再说了,皇阿玛向来不喜后宫干政,若被他知道,您怕是也要担干系,若牵连得儿子再失了皇阿玛信任与宠爱,岂不是得不偿失?”
德妃呐呐无言,良久才说:
“不是给你选格格吗?怎么扯到这些事情上了?”
十四心想,不扯这些,额娘您不还得往我府里塞女人?
“额娘,您能不能少操点心?前年那杨格格,竟然给自己下红花,谋害子嗣,吴惜宁也被逼着出了府,这杨玉婷还纵火自焚,这些事您还嫌不够乱吗……”
十四看上去悲痛不已,低声说:
“额娘,儿子都这么大了,您还要伸手到后院去搅和,难道非要逼着儿子,出家做和尚去才满意吗?”
这话可把德妃吓着了,上前来就拍了十四爷一下: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额娘还能存着坏心眼害你不成?行行行,你不愿意我管你,以后就随你自己怎么着,行吧?”
十四这才笑了,搂着德妃的胳膊蹭了几下才松开。
“还是额娘真心疼儿子。”
十四不知不觉,跟惜宁学的,满口花花地,会哄人。
这老儿子从五六岁后,整天与几个哈哈珠子布库们练武摔跤,跟着兄弟们淘气。
可是很多年没这么着跟德妃撒娇了。
娘娘心里一软,就松口说:
“你若真喜欢那吴惜宁,就还把她接回来伺候吧,额娘看她倒也是个老实的,至于王杨老家……额娘确实不懂外面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日后这些我再也不管了。”
十四没想到皇额娘这么轻易撒手不管,探究地问:
“是不是皇阿玛说什么了?”
德妃有些慌张,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良久才说:
“倒也没有,你皇阿玛知道了杨玉婷的事情,问我怎么挑了那么个人给你……”
德妃根本不知道杨有光什么那德行,更不知道皇上心里明镜似的,被康熙问得心慌意乱。
康熙眼里,德妃性情单纯,又有些鲁直,倒是没怎么说她,只拍拍她手说:
“王杨两家,给你送了不少银子吧……也难怪,以后老十四的事情,你少管些为好,他都好几个孩子的阿玛了,自己的事情自己难道还不明白?”
康熙印象中,惜宁是个不错的姑娘,听说被德妃逼着出了府,他觉得可惜。
不过也没说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让十四自己捯饬去吧。
只敲打了德妃几句,让她别再往阿哥们府里伸手了。
老子那么说,儿子又威胁她要出家做和尚,可把德妃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娘娘给吓坏了。
当下便下定决心,从此再也不管十四后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