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楼角花海,整座城市,整片校园,全是明亮暖和。每日早上的省实验门口,穿着长长厚羽绒的片片身影,已更替成五花八门:厚羽绒,薄羽绒;厚大衣,薄大衣。平日最怕冷的大长马尾班长,仅仅披件不扣按扣的小薄大衣来上学,一片梨黄,恰映满园春色。余正夏对校园的感受,却仍驻足于三月中旬,止步不前。彼时,寒风吹过,花未开,草未萌。
省实验春景是部电影,到目前为止,已然放映完毕大致一半。余正夏错失了春日的一半。纵然如此,他也不去好好珍惜仍有余的春季。映入他眼帘的所有花,所有草,所有春光,仅仅是映入了他眼帘。
“咚咚咚!咚咚咚!”带头的金妍尔,她那留着长指甲的食指,轻盈、灵动地敲敲。
“请进!”班主任的声音,出现在余正夏耳畔,不很悦耳。
金妍尔压下门外把手,推门进去。除开学业之类,她不是非常关心日常生活里的一些细节。然而,直觉跳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她,方才,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有个不怎么样的话题戛然而止。她不太信任此时的直觉,可回想起王老师喊的“请进”二字,急促得好似车前突然窜过只狗时的急刹车,她又觉得直觉值得依靠。
“王老师好!”余正夏紧着跟班主任道声好,班主任仍然面无表情:跟余正夏说话时,她能摆出的最温和表情。今日的面无表情,却和往日的面无表情有所不同。余正夏看得到,今日的面无表情中,不知是不是心虚的情绪,正若隐若现。
“老师好!”金妍尔也恭恭敬敬向二十班班主任问好,“我们来找裴美帆老师。”
“好,她在哪儿呢。”
王老师加快速度说着,脸上换上了礼貌的笑。两人按照她的示意,往第二教研组最深处走去,见到他们都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稚气仍未褪尽的容颜,埋头于十六班默写、二十班随笔、七班文言文阅读和病句小卷、八班全真模拟卷和跟踪练习册里。
“裴老师好!”两声问好声重叠。
“是你们啊,”大堆练习题的重压下,裴老师还不忘笑着抬起头来,“卷子在这儿呢。”
果然如她所言,四个班共二百多张八开灰底卷子,蜷缩在她左手侧一处小角落里。
“好的。”
金妍尔粗略数过、拿走五十张卷。余正夏又以同样的过程,拿去大概六十张卷。
“还有别的事吗,老师?”金妍尔把小沓卷子卷成筒,拿在手心。
“没有……”裴老师的语气包含着不确定,“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们班随笔我批完了,今早得讲。你先拿回去发了。”
“好的老师。”金妍尔把小沓灰卷子放到二十班的随笔本上,待会儿,小沓灰卷子和随笔本,会被这位二十班课代表一道搬走,“还有别的忙需要帮吗,老师?”
“没了。”裴老师重新低下头,“我什么时候要你们批作业,再找你们哈。”
“明白了,”金妍儿继续说,“裴老师再见!”
“裴老师再见!”
“拜拜!”
裴老师向两名课代表道别,丝毫不耽误她在臧晓宇的默写答案上画两个大大的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道默写问的是《离骚》中的两句。她不禁摇摇头。不,快两年了,臧晓宇终于可以把连续的两句名言名句往卷面上写了,并且一字不差。她该感到欣慰才对。
两名课代表推上门,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