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我与祖合热一起随同其他女犯被驱赶进关押我们的营房。一个占了房间大部分空间的土炕设在房间正中,上面可以同时挤十多个人。
我抱着刚被发给的铺盖、铺到了祖合热的席子边——自被绑到此地开始,我便只与她一个回鹘人说过话。而我的其他同胞,却只是沉默着、用不明意味的眼神打量着我,让我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与她们交谈。
待我们纷纷躺下,一个吏人进来四下检查了一番,就熄灭灯火、退出了房门。随着一声“咔嚓”的上锁声,我紧闭的眼睛马上睁开了。可我身边的祖合热只是将头轻微摇了摇、示意让我继续按兵不动,我也只好耐着性子等待下去。
只听窗外偶尔响起猎犬的吠声,随后渐渐消失。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几乎快要睡去了,却被人扶着肩膀摇醒过来。
“我们走吧。”祖合热在黑暗中低声说道。
我点点头,便与她起身、蹑手蹑脚地趴下炕铺、挪到房子的后壁处。
只见祖合热弯下腰、挪开平时用来收纳铺盖的木架,墙后一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洞出现在我面前。
“跟着我走。”
祖合热向我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钻出了那个墙洞。
我犹豫地转身,借助门缝中射进的微弱月色、看着房子里躺着的其他回鹘人——我知道她们也在看我。
沉默半晌,我轻声开口对她们说道:“我会带你们回漠北的。”
但她们没有回应。
我心知不可拖延,就也一躬身、钻出了这个关押我的营房。
屋外月色正浓、一弯细长的玉弓高挂于天空。墙壁掩映间,偶尔能看到远处的营口有几个拿着火把巡逻的侍卫。
祖合热转头确认了我一眼,就悄悄领我穿过紧挨的数座土房、直到营地另一头一间更大的房子。她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转头对我低声道:“在这里。”
随即,她用手轻轻一推、壁上被之后填上的土散落下来。只见她将那墙洞刨开、便拉我又钻进了这间营地内最大的营房。
我笨拙地手脚并用爬入那个洞口,因为它离地面太远,所以我在将半个身体钻过去时、险些头着地栽了下去。
当我终于爬进了那个营房、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想要拍拍自己头上的灰尘时,却见四周有几十双眼睛同时盯着我。
这些回鹘男人一见我抬起头,就纷纷将右手放在他们的心口、附身向我行礼。
“公主。”
这时,他们中间的一个人向我招呼道。
我转头看去,竟发现那男人格外面熟。回忆片刻、随即惊喜地低喊道:“亚特?”
亚特向我颔首、单腿跪到了我面前将我扶起——他是我父亲身边的一个侍卫,时常随同王驾出行。
“公主,您受苦了。”
当面前这个带给我对往昔一般熟悉观感的人向我说出这句话时,我再难压抑心中的思念、紧紧拥抱住他。
我颤抖着声音对他道:“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亚特轻轻拍抚我的背,对我道:“公主,旧话以后再叙,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您安全送出此地。”
他这么一说,我猛然清醒过来,忙将身子从他怀中脱开、问道:“你可有见我的两名侍从?”
亚特听我这么一说,略有为难地转过头与祖合热对视了半晌。随即,他对我道:“您的两名侍卫……现在……应该是被关押到了其他营房,因为方才收工时人群混杂,所以我一时没找见他们。”
我一听他这么说,忙道:“那我们是否还需要去其他房子搜寻?”
“这……”
此时,祖合热走了过来、将亚特揽到角落里,两人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我不便过去询问,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当我与其他同胞对视,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他们的眼里,似乎饱含着一种可以说是期待的东西。
他们在期待什么呢?莫非在期待我将他们带回漠北?
我胡乱思索着。
“公主,”祖合热率先结束了与亚特的谈话、语带催促地对我道,“您的两名侍卫我们会找人去寻,您先跟我们一同逃离此地。等我们将您带到安全的地方了,您再与您的两名侍卫汇合。”
我知此时再无其他良策,便点点头,对她道:“麻烦你们了。”
见计划已定,祖合热、亚特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亚特对我道:“您先随我与祖合热出去,待其他人将卫兵引走,我们就趁乱偷几匹马闯出此地。”
“请带路吧。”
见我答应了这项提议,亚特便转过身、从炕床与墙壁的缝隙间摸出两把短刀、并将其中一把递给祖合热,然后就探身钻出了我们方才进入的那个墙洞。
我见他们二人手中皆有武器,而我腰间的土鲁木特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搜走了,犹豫着想要不要向他们拿把防身的器具。但我见他们两人急匆匆的样子、知道自己不好再有过多要求,便打消了方才的念头、随他们一同钻出了屋子。
马圈位于营房的正对面、其间是一大片空地,我们不好直接将身影暴露守卫的视野下,只能偷偷摸摸地蹲到远离营房的栅栏处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