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到底还是牵挂女儿,给薛令蓁此行入宫,不仅准备了两个乳母随同,也备了一个从宫中出来的嬷嬷随同。这个嬷嬷姓谢,有近六十岁,原是服侍太妃的,后太妃去世,她出宫后便被宋家聘去,做了宋氏的教养嬷嬷,如今年岁大了,只陪在宋氏身边,将其看作自家孩子。 她身上自有一股威严,钱、张两个奶娘不禁恭敬十足,张奶娘道:“我与钱姐姐对宫中规矩半知半解,还请谢姑姑教导一下,以免出了差错。” 谢嬷嬷放缓神态,对二人讲解最为基本的宫廷礼仪。 薛令蓁躺在一旁备好的精致摇篮里,这几日休憩过了,精神力逐渐恢复,她精神头正好,就睁着眼望着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听着,瞪着乌亮的眼睛带着些好奇,一路下来,乖乖巧巧,除了生理需要时轻声叫一下。 张氏与钱氏羞涩道:“这三姑娘可比我家泼猴来的乖巧,我带着她,可是十分省力。” 入了内宫门,张德寿带着一众人穿过重重的宫殿,往如今贵妃娘娘居住的昌德宫去,路上交代几句:“贵妃主子是再和善不过的人,圣上虽颇有威严,却甚是爱重贵妃娘娘,你们无须惊慌,按着规矩来,不出差错,自然没事。” 谢嬷嬷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她原是宫中人,知这张德寿因是圣上跟前的红人,颇有些傲气,那些低阶的妃嫔主子的巴结他都瞧不上,如今怎是那般好心?若是能得他在圣上面前照顾,她也能放心些。 薛令蓁早晨出门,是个晴天,快到中午,阳光更好,暖洋洋地照的她不禁眯起了双眼,手中把玩着自己异能凝成的晶石,不禁笑了几声,发出的却是绵软甜糯的声音,像极了刚出生的奶猫,奶声奶气,惹得周遭的内侍忍不住抿唇轻笑来,心道这薛三姑娘模样生的好,这般可人疼,合该是仙人转世来享福的,若是自家孩子,只怕也是要忍不住捧在掌心的。 忽然寂静的园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吵闹声,张德寿皱了眉头,心道是谁把这小魔头带了来,带着一行人上前行礼道:“三皇孙、大郡主您怎么来了?” 一听他道,谢嬷嬷小声跟两个奶娘解释,语气中却带了丝不喜:“这三皇孙和大郡主是东宫的太子侧妃李氏所出,乃是太子次子和长女,因是龙凤祥兆,颇为受宠。因此这大郡主虽不足七岁,却已被封为康怡郡主,在宫中颇为得宠,性情有些乖张。” 太子侧妃李氏,薛令蓁对此有些影响,母亲宋氏生产前曾道就是此人的弟弟有陷害自家舅舅的嫌疑,她下意识地望向了花园内被一群宫人跟着的一对五六岁的孩童。 二人生的都是好模样,身着一样的华丽服饰,宛若是金童玉女,十分讨喜,只是趾高气昂的模样平白毁了好容貌。 “这便是薛家那出名的祥瑞?”大郡主扯住弟弟的衣袖,发问道。 这两个是宫中有名的魔星,被太子和侧妃宠坏了,怎么今日偏遇上了他们。张德寿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惴惴不安,还是挤出一丝笑意:“正是,圣上和贵妃娘娘听闻此等喜事,让奴才特地将薛三姑娘带来瞧瞧。” 大郡主推开了他,拿着马鞭的手指了指离得较远的张奶娘,眼睛一转,狡黠地笑道:“我来瞧瞧这祥瑞生的好看不好看。” 张奶娘无法,只得上前好几步,弯下身子,将怀中的薛令蓁露给他们瞧。 三皇孙视线随着同胞姐姐上移,被抱在乳母怀中的奶娃娃浑身粉嫩白皙,比自己身边的大郡主好看不少,眨着一双明珠般的眸子,充满了灵气。当即笑道:“阿姐,这妹妹长得可比你好看。你是不如她!” 大郡主素来以自己和弟弟龙凤呈祥的吉兆骄傲,怎料薛令蓁这个“握玉而生”的祥瑞比她来的厉害,更有那冬日花开的异象,强行压了她一头,又被自己的亲弟弟道了一句“你不如她”,顿时气恼,又不敢教训弟弟,伸手一甩鞭子,打在张奶娘腿上,顿时便将弯着身子而重心不太稳的张奶娘吓得向后仰去,腿上一阵剧痛,手中抱着的襁褓就摔了下去。 她自傲乃是太子爱女、皇家血脉,哪里将这国公家的女儿放在眼中,弯唇露出俏皮的笑容:“你这陈国公府中的奶娘太不小心,万一将这祥瑞摔死怎么办?”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不行,怎么也料不到这小小年纪的女童就这般歹毒心肠,动作不由慢了三分。又因那张奶娘离得较远,动作不及时。张德寿吓得心脏快要跳了出来,圣上派他来,便正如宋氏所料,是要让人知道这薛三姑娘是圣上护着的,却唯独没料到这康怡郡主如此狂妄胆大。 眼见这薛三姑娘就要遭殃,张德寿暗骂这两个魔星祸害,竟连这祥瑞也是想杀就杀,一边急忙自己扑上前要接住薛令蓁,顿时场面一阵闹腾。钱、张两个奶娘更是因没护住主子,而被吓得两股颤颤,不停地磕头。有些胆小的宫女太监念及后果,早就吓得哭了起来。 大郡主拉过弟弟,拦住自己身后想要上前的宫人,道:“不过是小小国公之女,生母又是个罪族出身,就算是个祥瑞,死了又怎样?皇爷爷和阿爹难不成会为了她而责怪我?” 三皇孙皱眉道了声可惜,他原见这小丫头长得好看,还想留在宫中玩玩,却没想到死得这么快,着实是可惜了。 薛令蓁也的确没想到自己真和这李家的人相克,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皇家郡主,尚才五六岁,竟能干出残杀臣女的事情,更别提她还是个祥瑞。 她正皱眉要动用异能时,却突地察觉有一双手尽力地托住自己。 还来不及抬眼望去,那人已经将她交到了急忙冲过来的谢嬷嬷怀中。 因是逆着光线,薛令蓁只看到一个瘦削的侧影,侧脸的弧度流畅好看,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苍白得快要透明,透出青青的筋脉来。他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此刻映出如凌凌冷月般的光泽,衬得整个人也仿佛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孤寂之感。 这人看上去是个比三皇孙大上几岁的小少年,大抵出身不如这三皇孙好,身上的衣料触碰着明显要比三皇孙姐弟二人粗糙一些。 薛令蓁方才与他接触时,便轻易地探出来此人因天生从母胎里便带有不足之症,又没能好好调养,身体机能颇为羸弱,也是个英年早逝的命。 又因这少年方才救了自己,心中不忍,若能替他调理好身体,也算是报恩了,便用好不容易恢复的精神力从手中的异能晶石中抽出一缕极小的异能探入尚未走开的少年体内,顿时他原本已呈枯败之势的身体又点燃了一丝生机。 薛令蓁只想做报恩不留名,她的动作极为轻,常人尚且感知不到,这身体羸弱的少年自然更不能。 却想不到那少年诧异地侧身一下,薛令蓁明显感到有一丝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此时才可以看清他的下半张脸,薄薄的唇瓣浅浅勾起些惊讶的弧度,不过稍纵即逝。 他转过身去,瞥了一眼对面的大郡主姐弟,毫无声息地走回原本看书的假山之后。笑容得意的大郡主却噤了声,望着他的身影隐隐透了丝惧意。 张德寿小跑几步,跟上前行了一礼,说了几句话,听不分明,倒是抱着薛令蓁的谢嬷嬷盯了他背影稍久,才道:“原是他,好个俊秀的好孩子,可惜了。” “原来他便藏在此处,距离甚近,难怪能动作比奶娘他们还要迅速。”看到他看书的位置,薛令蓁心道,转眼瞥过那面上仍没有多少愧色的大郡主,轻轻转了转手指。她这异能,可不仅仅是治愈,就算此时异能等级尚低,收拾这熊孩子也是简单。 众人见她无事,纷纷松了口气,宫人们虽逃不了责罚,但自不会丢了性命,实在是后怕至极。薛令蓁怕起疑,还装作受了惊吓,被哄了几句后,也便再次露出甜甜的梨涡来,与不将人命看在眼里的大郡主实在是对比鲜明。 张德寿擦了擦额头冷汗,盯着还有些不满的大郡主,轻轻行了礼,笑说:“大郡主、三皇孙,奴才还急着回去复命,就先告退。” 大郡主身上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却也不知从何说去,一见身侧的乳母颇有些担忧,她嗤笑:“有阿爹和阿娘在,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