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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缘生

天圣十一年,香河县东阳村,住着两户相邻人家。二十几户的小村里,两户大宅院坐落于此,显得十分醒目。    一家姓苏,官宦之家。    一家姓阮,商贾人家。    苏阮两家私交甚好,只是两家目前俱有一个缺憾:尚无子嗣。    苏家老爷四处打听,得了一个新方子,招来荷姑道:“快去煎药!”    荷姑,是苏氏的陪嫁丫鬟。    十几年前,她随着自家小姐嫁到东阳村,后来苏氏做主,让她嫁了府里的年轻管事,在苏氏身边做了管事媳妇,依旧贴身伺候着。    荷姑赶紧上前,接过药方单子。    这些年来,千金方子、送子方子,不知换过多少副,煎药炉子都熬坏了好几个。这一回,只希望老爷千辛万苦得来的新方子,能为苏家带来喜讯吧!    荷姑拿着方子正要去煎药,又被苏老爷喊回来:“算了,还是我亲自看着,这药多讲究,大夫说差丁点火候就无法发挥药效。”    想想,还是不能放心。    下人们心思粗,外一没看住药炉火候,可就失了药效。苏老爷思忖片刻,将方子从荷姑手里又拿了回来。自己往厨房去,打算亲自看着药炉。    苏家祖上三代为官,不知缘何,到了苏老爷这代,再不愿涉足官场。苏老爷虽然自身没走科举路子,也是香河县远近闻名的名士。    自古君子远庖厨,平日里,从未进过厨房的苏老爷苏大名士,如今竟亲自去后厨,给妻子煎送子药了!    荷姑还未来得及阻止,苏老爷已经脚不停往厨房去了,她看着老爷焦急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这次,可一定要有效啊。    “夫人,该喝药了。”苏老爷端了药碗,要亲手喂苏氏。    苏氏老远便闻见了熟悉的中药味,面上淡然地推过苏老爷的手,也不用勺子,自个端着碗,一口气将苦药喝尽了。    这些药喝得多了,苏氏已经能很容易辨别出方子里的几味药,配方上,比着前面大夫开的药,并无大的区别。    “都是我没用,成亲十多年,也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苏氏看着相公歉然道。    自他们成亲后,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方子,不知尝试了多少,苏氏不愿相信自己不孕,苏老爷也始终没放弃希望,强存着一丝仅存的意念,夫妻俩默默支撑着彼此。    谁也不忍,说出绝望的话来。    苏老爷微微笑着,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你莫要多心,行人事循天道,命里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苏氏握紧了苏老爷放下的手,嘴角慢慢露出笑来。    苏老爷他,是个好相公。    苏老爷将药碗交给下人,望着妻子道:“你喝过药休息会儿,为夫去书房看会儿书。”    抬步出了主卧,苏老爷儒雅俊容上,才慢慢显露出失落,抬头看向高空白云,半晌无语。    他们老苏家,子嗣向来单薄。到了这一代,只剩下苏老爷他一个男丁,老太爷临终前挂念不忘的,也是尚未得见的孙子,难道要在他这里绝嗣了?    儿子啊,爹盼得久了!    想到膝下空缺多年,苏老爷哪还看得进他的诗书文章。转身吩咐下人备了酒送去书房,自己独坐书案上自饮自酌,也能将自己灌得半醉。    苏氏亲自炖了鸡汤送去书房,还未推门进去,便听到里面隐约有压抑着低泣声。苏氏垂下眼眸,静静地在门外听了片刻,终忍不住咬唇泣泣,用帕子按了眼角,好一会儿才离去。    晚间去了家里客房洗漱,闻着身上没有酒气了,苏老爷才抬步进了卧房。    苏氏展开笑颜相迎,绝口不提傍晚曾送过鸡汤。伺候苏老爷脱了外裳,苏氏靠着苏老爷的怀里,放柔了嗓音道:“相公,我们生个儿子可好?”    苏老爷伸手揽住妻子,面上露出淡淡笑意,同样不提哭过之事,低声道:“谨遵夫人吩咐。”    隔壁阮家,是个世代经商家族。    阮老爷夜下挑灯,在看管事送来的各家店铺账本。快到年底,各个店铺的账本堆了几堆,案上看着也有些壮观。    阮老爷连看了几个时辰,撑着额头打了个哈气,起身到榻上小憩会儿。    睡得迷糊间,阮老爷微微皱眉,直觉有个滑溜溜的物件钻进怀中,阮老爷立时睁开了眼看,不由怒声道:“滚!”    原来,是个面嫩的姑娘在爬他的床。    阮老爷立刻清醒,披了衣裳赶紧起来。见那姑娘还姿势不雅地斜躺着,抬腿就是一脚将人踢下床去,冲外面高声喊人:“人都是死的吗!还不把人弄出去!”    “表哥…”姑娘身上不着半缕,捂住胸口,抬起泪眼看向阮老爷,表情是不敢置信他这样绝情。    阮老爷转身不再看她,对进来的下人挥手道:“哪来的抬哪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能放进来!    阮氏正在屋内绣着一幅百子图,抬眼见贴身丫鬟翠花急匆匆地走进来,便温声询问道:“何事如此急慌慌地?”    翠花“嘭”地将端茶的盘子放在桌上,急着脸对阮氏说道:“夫人,表小姐跑去老爷书房了!”    阮氏闻言手下一痛,一滴血顺着玉色指尖,滴落到绣布上,立刻染红了百子图一角。    阮氏愣愣地看着手里染红的绣布,不知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低语道:“知道了。”    翠花见自家夫人还是那半温不火的样子,更加着急上火:“夫人!”    “好了,你下去吧。”阮氏木然说了一句,继续埋头绣图,只是手上的动作慢了许多。    阮老爷将剩余账本看完,才回卧室。进房里,见阮氏还在刺绣,面上微微不悦道:“小心伤了眼。”顺势将阮氏手里的帕子拿开,拉过她纤弱的双手握在宽厚的掌心里。    “怎么了,看着像是不高兴,谁惹你了?”阮老爷看着阮氏的神色探问道。对着恩爱多年娇妻,阮老爷总有一颗观察入微的细心。    阮氏幽幽地看他一眼,低头咬唇道:“要不,你还是纳个妾室?”    阮老爷一听这话就要皱紧了眉头,对着阮氏却是柔声说道:“可是谁乱嚼舌根了?”多年患难夫妻,阮氏从未说过这样啄心话。    阮氏垂目不敢看他,口里继续道:“表妹年方二八又尚未嫁娶,她既然对你有意,我...”接下来的话,她做足了勇气也难继续。    阮老爷抽出一手抬起阮氏的下巴,恨不得把心剖了给她看!    他缓缓呼吸,温声道:“你向来知道我的心意,何必多说这些。那丫头,女儿家的羞耻心都没有!刚才竟私自爬到我书房的榻上,还好我及时醒过来,没有发生什么丑事,不然……”    说到这里,阮老爷想起这事还得好好处理,叫来下人道:“立刻去给表小姐收拾行李,连夜送到阮二爷家,就说她不懂规矩惹恼了我!”    “是。”下人答应,立即出去。    这表小姐进府这么多天,还没看明白?也真是蠢到家了!老爷对夫人的心思,家里的下人们,这些年心里跟明镜似的,就是夫人一直未为老爷生下子嗣,又如何?    诚然,老爷眼里,从来就没有,也看不得其他女人。    阮氏从背后抱住阮老爷,愧疚眼里忍不住有泪流出,不安说道:“是我没用,对不住你!”    未能为相公留下血脉,已经成为橫在阮氏心里的一根尖刺,提及一次都是刺骨疼痛,为此她每日每夜都是惶恐不安中。她常想若不是自己的出现,阮老爷或许可以拥有更完整的家庭。    当初她这条命是他收留的,她也可以为了阮老爷不要这条贱命。可偏偏,就是连一个孩子也不能给他!    阮老爷转过身将她抱在怀里,刚毅的面上露出笑来:“你能嫁给我,此生我也没有可求的愿望了。以后莫要再说对不住的话,这世上对不住我的人多了,你从未对不住我。”    阮氏摇摇头,小声道:“我的错,我没能给你生育孩子。”    古来,世上生儿育女的,从来是妻子的责任与罪过。    阮老爷哪能不知妻子的心结,说他不在乎也不是一点没有。男人,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男人,总是希望延续自己优秀的血脉,但再在乎,阮老爷也不会超过对娇妻的在乎。    他擦干妻子的泪脸,朗声笑道:“生孩子可不是你一人的事!”轻轻抚过妻子的眉眼,低声道:“既然夫人提了,我记得大夫说过,要早睡才效果好。”    “夫人我们歇下吧?”    阮氏羞红了脸破涕为笑,难得主动搂了阮老爷的脖子。    阮老爷欢快地大笑一声,猛地将阮氏横抱到床上,高大的身躯低头压上去,额头轻轻地靠近。    他就不信了,他这么努力会造不出孩子!阮老爷的要求不多,男孩女孩只要是他妻子阮氏生的,便是他阮家未来的继承人。    阮家祖上五代算起都是经商,可谓是大商族。阮氏店铺不仅遍布香河县,在其他省县地方都有分店,可以说,是真正的家财万贯。    躺死啥都不干,也能养活好几代。    外人眼里却有些可惜,阮老爷成亲十几年也没个半子半女的,阮家诺大祖产,也没有半个子嗣继承。    身在局外,瞎操心的不在少数。    族里亲戚们见了阮老爷这样的,便动了歪心思。刚才那位爬床的表小姐,也不是第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那是阮二爷说表家的亲戚投靠来,在阮老爷家借住几日。阮氏便安排了客房,让她暂住下了。    这阮二爷,论起来也不是阮老爷的亲兄弟,阮老爷的父亲只生了阮老爷一男丁,阮二爷是旁系论排名,外人尊称一声“二爷”。    那位“表小姐”,也是他们那边的称呼,到了阮老爷这边,已经是一表表千里。府里叫一声“表小姐”,仅是表面上对亲戚的礼貌。    阮老爷从这位表小姐进府后,就没见过几面,处理起来更是很不必留情面!外面常跑商,接触的男人女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送上门来,设计还是套近乎的,他见识得多了去!    话说,苏老爷辛苦求得的新方子喝上两个月,请了大夫给苏氏把平安脉,依旧没有动静。苏老爷一面宽慰妻子,一面已觉得求子无望,心中暗暗苦闷惆怅,暗里几次买醉。    几乎就要认命了,阮老爷找来……    阮老爷见阮氏日渐忧郁也不是办法,恰巧在外行商时,听一商界友人说起江南有个送子神医,不少人喝了他的药几月便有了喜事!    阮老爷找苏老爷一说,两人心思一拍即合,还有希望就行!    事情宜早不宜迟,二人商量着,即刻收拾行囊,同去江南寻药访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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