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有个弟弟,小她一岁。
家里人也总说,还好这次是个弟弟。
她不懂爸爸妈妈说话的意思,只会咿咿呀呀,用力踮起脚,张开双臂,朝周围的人讨要拥抱。
“嘘。”
爸爸低下头,表情因为严肃便显得有些凶。
文婉缩缩脖子,闭上嘴不再发出声音,扬起的右手却被惩罚似的打了几下。
“弟弟还在睡觉,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她疼得闭紧双眼,小小的身体摇晃两下,然后脱力跌坐在地上。
在这个家里,文婉的哭是不被允许的。
她懵懵懂懂,把泪花藏进眼眶里,低着头不发出一点声音。
婴儿尖锐的哭声充满整个客厅,文婉依靠在沙发边,听着妈妈放低的温柔劝哄。
“呀,是我们小宇呀……”
原来弟弟和她不一样,文宇大哭时,不会有人来捂住他的嘴巴。
在这个家里,文宇做什么都会被允许的。
如果我是妹妹呢?
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对她说:“小宇是弟弟,你要让着他。”
“弟弟小,你不要和他抢。”
“弟弟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这种话文婉听过太多次了。
“我不要姐姐!”
碗被文宇扔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白色勺子在光溜的地板上滚了一圈,变得四分五裂。
耳边的声音尖利聒噪,爸爸从远处跑过来,身影被灯光拉成扭曲怪异的模样。
“又怎么了?”
“你是姐姐,就不能让一让弟弟吗?”
文婉咬紧牙,看着被爸爸抱进怀里的文宇,自己一个人孤零站在原地。
她局促地背过手,指尖在衣服下摆来回抠弄,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才不要当姐姐。
文婉脸上沾满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控大吼,声音委屈又稚嫩:“我本来就不想当姐姐!”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头顶的白炽灯滋啦轻响,惨白灯光映亮她眼中的泪花,说话时也语无伦次。
“我当弟弟的妹妹就好了……”
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
妈妈走来蹲下身,将洒在地上的米饭裹进纸巾里。
文婉站在三人的对面,低头看着投在地上的高大黑影,眼泪“啪嗒”着飞快落下。
“哎。”
她哭得安静,也不抬头,朦胧的余光看着妈妈清理地面的动作。
“如果是先生了小宇……”
文婉无声抽噎,泪珠掉在地面上,变成一块狭小的光面。
她泪眼模糊,孤注一掷般抬起头,却对上他们无奈漠然的眼神。
“爸爸妈妈就不会再生你啦。”
……
窗外又下起了雪。
文婉安静坐着,张唇喃喃道:“我知道的。”
雪白裘毛拂上她的颊侧,显得整个人温婉恬然:“不管我是姐姐,或者是妹妹,他们都不会爱我。”
文止垂下眼,目光落在桌边文婉摆好的,小狗形状的点心上。
他别过脸,道:“和我说这些作甚。”
文婉托着腮笑了笑,自顾自地拨弄碟盘,答非所问:“可我那时,真的只是想做一次妹妹。”
她不去看文止的眼睛,只探出指尖,将碟盘推去文止身前,道:“要试试吗?”
眼前的点心精巧细致,鸿蒙山内鲜少有这样的东西。可若是从九霄带来的,这形状又过分幼稚。
文止勾起嘴角,笑意浅显冷漠,堪堪在瞳孔表面浮上一层。
“是自己做的啊。”
文婉缩回手,一直低着的头却缓慢仰起。
她抬起的眼睛黑亮,瞳孔里藏着不易让人发觉的胆怯与热情。
分外神似她自己做的小狗点心。
文止敛起笑容,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幼时也是这般渴望局促的自己。
他忽然沉默,修长指尖捏起碟盘内的一块糕点。
文婉见状又低下头,晶亮的黑瞳也随之掩去,不再看人。
她在向下的余光里瞥见一双黑靴,是文止在往房外走。
耳边的声音渐远,再是一声关门的响动。
文止站在门外,垂眼捻去指腹上沾染的糖霜,清冷目光望向雪原,薄唇轻启。
是在与文婉说话,却也像是自嘲。
“如今这种境地,你也不必再讨好他人了。”
……
文婉喜欢东说一句西说一句,也喜欢安静跟在大家身后,认真听文止说话。
次数多了,文止便也习惯她冷不丁冒出的一声笑。
文婉很喜欢外面的大千世界。
因为没怎么见过,她就很喜欢听文止提起,然后再默默补上一句:“我也很想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