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刘娥三人到汴京已二月有余。
这天晚上,刘娥刚刚躺下,便听见门板拍击的声音。此时庞修竹已入国子监就读,家中仅刘娥与执墨二人,明日既非国子监中休沐之日,他们三人在京中又无交好之人,因此乍然听到这敲门声,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刘娥忙穿上衣服,燃了盏油灯,出了房门。那边执墨也出来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有忐忑,然敲门之声久久不止。执墨道:“娘子,不若让小人去开门吧?”
刘娥点了点头,把油灯递给他,叮嘱道:“拿根棍子,小心些。”
执墨点头,走到院中拿了根棍子,这才捧着油灯走到门口抽开门栓。借着油灯暗淡的火光,执墨看到门外站了两个人,观其形容,正是那几个时常来捧场的青年中为首的两个。
眼见并非歹人,执墨这才放下心来,忙将棍子放在一边,问道:“不知二位郎君这么晚了,来我家做什么?”
那名紫衣白菊的青年走上前来,含笑道:“小兄弟,我二人深夜到访,实是有事相求,不知可否容我们入府一叙。”
执墨堵在门口,一脸警惕的望着他们。
紫衣白菊的青年见此,解下腰间匕首递给执墨,含笑道:“小兄弟若不放心,大可将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拿着,若某等有什么非分之想,小兄弟只管砍来便是。这匕首锋利无比,管叫我二人毫无还手之力。”
执墨犹自不允,二人正僵持不下间,忽听刘娥在院中喊道:“让他们进来吧。”
执墨闻言,这才一把抢过匕首抱在怀里,气呼呼的瞪了他们一眼,让开了门。
执墨引着那两名青年到了厅堂,那二人见到刘娥均是深深一礼到底,口中道:“小娘子有礼,不知小娘子可还记得某兄弟二人。”
刘娥敛衽一拜道:“诸位客官连日捧场,奴自然是记得的,奴家地方简陋,还请二位莫要见笑,快请坐吧。”说罢,又命执墨奉茶。
紫衣白菊青年遂笑道:“如此便好,啊,某姓刘,名文奇,家父乃是如今的国子监祭酒刘玉。这位是某在国子监中的同窗,名唤侯延龄,乃是昔日邕州知州,追封的礼部侍郎侯仁宝侯大人的次子。”
刘娥见他二人自报身份,便知有事,遂道:“原是二位衙内到来,奴原不知,失敬了。却不知二位光临蔽宅所为何事?”
刘长奇道:“小娘子歌艺双绝,某家主人久闻大名,特祈一见。”
刘娥见他并不拐弯抹角,心中凭添了几分好感,问道:“不知贵主是?”
刘长奇凑上前,在刘娥耳边低声耳语一番。
刘娥一听,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执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以为刘娥受到二人欺凌,忙冲上来抽出匕首,挡在刘娥身前道:“你们要干什么?”
此时天色深黑,整个厅堂中仅一盏油灯照明,火光昏暗,连带着各人的神情都带了几分阴森。
刘娥舒了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吩咐执墨道:“你先退下。”
“小娘子——”
“退下!”
执墨愤愤不平的退到一旁,手中犹自紧紧握着匕首。
从进门伊始便默不作声的侯延龄见状嗤笑道:“小娘子这是做什么?当我舅父是什么老虎猛兽不成?”
刘娥忙道:“赵公为人果敢刚毅有济世治国之才,奴在闺中亦有听闻,实在佩服之至。只是乍然听闻赵公相邀,有些惊讶罢了。”
侯延龄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小娘子收拾收拾这就同我们走吧。”
刘娥道:“赵公相邀,奴自然不敢不从。只是……”
侯延龄闻言微哂,自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递给刘娥,轻蔑道:“这回你总信了吧?此物难道可以造假不成?”
刘娥一看,见是一方太子少保的官印,忙道不敢。遂双手捧着官印,递还给侯延龄。侯延龄接过官印重新揣回怀中,不耐烦道:“既然不敢,那就快点随我们走,舅父年纪大了,熬不了太久夜。”
刘娥点头,屈膝道:“还请二位稍待,奴与幼弟闲话几句就来。”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转身出了厅堂。刘娥忙拉着执墨走进自己所居的上房,执墨早在他们拿出官印的时候就惊呆了,此时更是如同痴了一般。
刘娥心中亦是忐忑,但她见执墨这副呆呆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小声说:“执墨,你听着,若我天亮之前不能回来,就去国子监找你家郎君,让他带着你早早收拾东西离开汴京,从此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回益州,知道吗?”
执墨不解,忙问:“小娘子这是何意?为什么你会不能回来呢?”
刘娥苦笑道:“你可知道那二人所言的主人,乃是昔日太祖一朝的宰相赵普赵大人。”
执墨‘啊’了一声,刘娥接着道:“赵公在太祖晚年便已失势,如今更只留下了太子少保的虚衔,又在朝中屡受卢相打压。可他是谁?他是陪着太祖征战沙场,做了十数年宰相的赵普,他的手段,又岂是你我可以预知的。他今日邀我相见,不知所为何事,祸福亦是难料。若我能回来,必然是有喜事,到时一切都好。若我不能回来,那便是不妙,到时你只管找你家郎君一同逃走就好,不用管我。”
执墨闻言,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他呜咽道:“小娘子,那你不要去。”
刘娥摇头:“若我不去,只怕我们死的更惨。”
执墨紧紧握着匕首说:“他如今已经不是宰相了,难道还能无故杀人不成?何况小人,小人有匕首,我可以保护你。娘子我们这就打倒外面那两个人,逃出去找郎君吧。”
刘娥摇头道:“他如今虽已非宰相,却仍是从二品的太子少保,比起我们自然是天差地别。何况他当了那么多年宰相,岂能没有雷霆手段?再者那二人俱是成年男子,你我二人如何能伤到他们?”
执墨还欲再说,已被刘娥一把捂住了嘴巴:“不要再说了,没用的,记住我的话。”
执墨挣扎道:“那我同你一起去。”
刘娥蹙眉道:“不可,你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若我天亮前不能回来,就去找你家郎君,明白了吗?”
刘娥说完,再顾不得许多,忙匆匆出了门。
院子中,侯延龄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刘娥出来,讽刺道:“小娘子这几句闲话可真是够长的。”
刘娥避而不答,只冲刘文奇道:“奴已收拾好了,还请郎君带路。”
刘文奇比了个请的动作,三人走出宅院,门口已然停了三顶小轿。刘娥坐上轿子,只觉得一路摇摇晃晃,不多久便在一座小楼前停下。
刘娥下轿一看,只见这座小楼灯火辉煌,楼上人影浮动、欢笑连绵,赫然正是一座青楼。刘娥微讶,却见刘文奇二人仍旧面色如常,只带着她绕着小楼一路七拐八拐,最后沿着角落里的一道小门进入。
刘娥这才知道,原来这小楼里竟然别有洞天。三人沿着门内一条弯曲逼仄的小道,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看到了一个四方小房间。房间内灯火通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负手而立。
刘文奇与侯延龄二人见到老者,忙上前拱手施礼。刘娥心知此人必是赵普无疑了,慌忙敛衽拜倒,口称:“奴益州刘氏,见过赵公。”
赵普缓缓地回过身,看了一眼三人道:“都起来吧,坐。”
房中仅一张方桌,四张椅子,刘文奇与侯延龄二人分占了左右两席。刘娥度其位次,向赵普复又施了一礼,坐在下手。
赵普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刘娥一番,问道:“多大了?”
刘娥忙道:“回赵公,十五岁。”
赵普又问:“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