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安的计策在陆撷英看来并不高明,好在几乎没有成本,就算事情败露,也能将他们摘得一干二净。
更何况后宫的手段本就与前朝不同,前朝玩弄权术之时还要费尽心思地维持体面,而后宫之中愈是直接下作的手段,愈是成效颇高。
如果侥幸得手,哪怕不能一次就整垮景明月,能让靖宁帝的心中种下忌惮的种子也是好的。
陆撷英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允诺下了萧明安的谋划:“我会暗中说动贵妃,让今年的琼花宴一定办得风风光光,其余安排就还请胶东王切莫出差错。”
“一定不负掌监所望。”
萧明安狂妄的模样让陆撷英既不适又安心,他喜欢萧明安自大的愚蠢,只要这样的不自量力尚在他的掌控之中。
京城长安许久都不曾见过如此连绵的春雨了,今年不知为何,这春雨竟淅淅沥沥断断续续地下了这么长的时间。
长期的阴湿让靖宁帝身上的旧伤总是隐隐约约的发疼,一直坐卧不宁。赵冰河将一套推拿按摩的手法传授给了萧守义,萧守义风雨无阻地前往宫中侍疾,才让靖宁帝的疼痛稍有好转。
景明月将近期所有的事情整理成奏报递交到靖宁帝手头时,靖宁帝沉默着反反复复地将每一个字看了很久。
“你一向有主意,为何不自己定夺?”
景明月回道:“皇昭司毕竟与朝臣不同,皇昭司说到底都是陛下的内臣,行为举止代表的是陛下,如何处理皇昭司本是陛下的家事,微臣自然应该先请示陛下。只是天子家事即是国事,若陛下不能妥善裁夺,那就只能交给国法了。”
“你倒是聪明,朝中不少人说你急功近利,朕倒是觉得你是个进退得当的孩子,总是事事能顾及皇家的体面。”
靖宁帝疲惫地咳嗽了两声:“谋害皇孙,朕自然不会放过,朕会让陆撷英清理门户,将皇昭司中牵涉之人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和科举舞弊相关之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景明月沉吟片刻后道:“开泰逆党搅乱国本自是罪不可恕,若是早个五六年,自当全部严惩。只是现在大局已定,开泰帝和作乱诸王皆已薨逝,不少逆党已身居高位,兢兢业业并无大错,若是揪着不放,将他们逼得狗急跳墙,转身投靠北部强藩,反而对朝廷不利。”
“你是要放过他们?”
“非也,虽有太宗皇帝启用前太子旧党的美谈在前,但大坤已非盛世,经不起试探,不如将他们平调或擢拔至闲职,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朝廷就供他们颐养天年,彼此各退一步相安无事便好。”
靖宁帝拍了拍一旁萧守义的肩:“景爱卿之言,你觉得如何?”
“臣觉得景大人所言甚善,明升暗降,恩威并施,予其荣华,夺其权柄,正是权衡之道。”
萧守义是说出了景明月之策的精髓,只可惜这样的计策,终究不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那藩镇卧底那边,又该如何处置?”
萧守义回道:“不如反其道而用之,让他们成为我们的耳目。借这些人的口耳唇舌,向藩镇传递我们需要的假消息。”
靖宁帝闻言大笑,对萧守义的回答甚是满意:“跟着景爱卿这么日子,确实有些长进。”
“陛下过誉了。臣才疏学浅,远不及景大人,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靖宁帝点头:“这些事你们去办就好,朕乏了,想先休息一会儿。”
靖宁帝挥了挥手,示意景明月和萧守义可以退下来。
二人告退后,萧守义和景明月朝着宫门的方向离开,明明已经分道扬镳了,萧守义还是不甘心地追了上来:“陛下让陆撷英清理门户,抓出来的肯定都是些替死鬼,难道咱们就这样放过了陆撷英?”
“那殿下想如何?仅凭这些就想将陆撷英拉下马以死谢罪?就想整垮皇昭司?殿下未免也太天真了。”
景明月无视萧守义的忿忿不平,撂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离去。
萧守义站在宫门口,抬头不见春阳,潮湿的空气沉重地黏腻在身上,脚下是层层积水,只有抬步才能免于深陷泥瓦深沼。
景明月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一份红色烫金请柬塞到尹燕泥的怀里。
“这是什么东西?”尹燕泥一脸茫然地打开请帖,看完之后撇了撇嘴,“儿子还在禁足,这郑贵妃竟然还有心情办琼花宴呢。”
景明月望了一眼满天阴云,冷冷道:“据说可是专门请钦天监算的阳光明媚好日子,就在殿试之后。”
“就在殿试后?镇西王那边是想借郑贵妃的手将功折罪表明立场?”
“这件事不简单,你让世闻堂在今日宵禁之前就将所有受到琼花宴请柬的人员名录送到我面前,不得有误。”
“属下得令!”
尹燕泥办事的效率极高,不消多时,一份完整的琼花宴请柬名录便被送到了景明月的案头。
景明月正准备查看时,书房的门被敲响,她将尹燕泥送来的名录藏好后,方对外面的人道:“进来吧。”
陆寒渊推门而入,开门见山直接对景明月道:“接连几桩案子的处决命令,是你亲自下的对吗?”
“是。”景明月爽快承认。
陆寒渊从怀中掏出一张褶皱的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长串的名字,他将那张纸用力地拍到景明月的面前:“这些人,其实都和那些案子无关,都是替死鬼,你也知道是吗?”
景明月盯着陆寒渊因呼吸不平而起伏的胸膛,从陆寒渊的掌下抽出那张阎王名录:“我确实知道,但这些替死鬼也不是我找的,你不去问你们陆掌监,来我这里大呼小叫做什么?”
陆寒渊苦笑摇头:“泱泱皇昭司这多人,你知道替死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