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襄也是第一次听景明月谈起往昔,他听着听着对柳定的敬意,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梁师兄可是听明白了?”
“明白明白。”梁襄连忙回道,“掌院和柳定当真是不容易,梁襄没有资格置喙。”
他的亲人虽也亡故于成康之乱,但比起景明月和柳定,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师兄要也是明白了,麻烦和梁将军一同进宫和陛下说一声,衡阳所有人都尊重我的一切决定。”
景明月将棋子一颗颗收回笼中,黑白纵横的棋盘,顷刻间便又恢复一片干净。
“声名皆虚妄,唯有利益是实的。师兄必定知道,怎样做对衡阳最有利。”
要让孟长峥放下对柳定的芥蒂并不是一件易事,但正如那些朝臣会支持他一样,利益是最实际的,支持她才是对衡阳最好的选择。
景明月望着孟长峥离开的背影,拂了拂空荡的棋盘。
萧明鼎这一步棋走空之后,差不多也到了要变天的时候了。
孟长峥和梁襄离开尚书府时,柳定依旧在府门旁,对二人恭敬行礼。
孟长峥不愿多看柳定一眼,可是时至今日,他再也无法就此忽视柳定的存在。
“你要知道,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我知。”柳定应答得很快,“她太好了,就如天上月,与之相比,世人皆是凡尘俗人,无一人可与之相配。”
“柳定自知卑微,不敢比肩皓月之明,但愿其身亦有萤火弱光,心向明道,不至堕入寒夜岑寂。”
柳定的这番重重地捶在孟长峥的心上。是啊,柳定配不上景明月,那他就配吗?他们都不配。
“若是朝堂之上,她的政敌通过你来攻击她,你成了她最致命的弱点,你当如何?”
孟长峥的双眼寸步不让的逼问着柳定,眼底有浓密的墨渊。
他急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想知道。
柳定的双眸起了微微的波澜,双唇微弯,笑容和煦如春阳。
“我总是希望,能尽我蝼蚁之身的绵薄之力助她。若真有一天,我对她已无半分助力,反成为她致命的弱点,我自当自行了断,让这个弱点,从世上消失。”
面前这个人,说着自行了断的话,目光却沉静温柔,仿佛那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你最好说到做到。”
孟长峥僵立半晌,感觉半边身体都快麻木了,对柳定回礼致意。
他是输的彻底,可他到底也是她的师兄,是这世上与她最为亲近的人之一。在柳定面前,他也不能失了君子的风度,白白遭人耻笑。
这个礼,看似礼貌,实则悲凉。
景明月愿意苦心孤诣地布局,将柳定从最深的寒渊里救出来,让一个宦官得以说出“心向明道”这样堂庑阔大之言。
可谁能来救救他?
因着他身体里流着的血,无人会救他。他的存在,本就是最致命的。
孟长峥自嘲地翻身上马,朝皇宫的方向离去。
“你们当真全不在意?即使景明月的行为让衡阳遭受非议!”
“掌院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孟长峥将景明月的原话回复给萧明鼎,并补充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陛下只要知道,衡阳一心忠于陛下,忠于大坤即可。”
孟长峥和梁襄离开御书房时,萧明鼎终于没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孟长峥和梁襄是衡阳如今的中流砥柱,他们的态度就是衡阳大多数人的态度。景明月真的像一块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他甚至应该庆幸,景明月深爱的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宦官,如果景明月真的与清河崔氏联姻,大坤江山说不定他日便改姓了崔。
“宣诏齐煊、彭腾、何昌觐见!”
“是——”俱志珍连忙答应,将三位大人迎入宫中。
清宁宫内,一身夜行黑衣的景明月坐在顾贞的对面,与顾贞对弈。
“阿贞,专心一些。”
景明月这一声呼唤,将一枚棋子,从顾贞的手中惊落。
“陛下召齐煊、彭腾、何昌三人秘密进宫,这三人与陆撷英素有牵连,和你在前朝一向有隙。我怕陛下真的吃丹药吃糊涂,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