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无事的到了晚上。 林秦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布满整个大厅的蜡烛,稀稀落落的点起来,将整个世界溶出一片朦黄色的不真切的暖光。 少女的身影背对着他,她弯下腰,用火机点亮了身前的蜡烛。 她的身影是纤细的,几乎像是纸扎成的漂亮剪影。 在摇曳的烛火中越发的羸弱剔透。 漆黑柔韧的长发没有梳起来,散落在身后,几乎快滑落到白皙的脚踝。 看起来这么纤细得像是可以一手掐断。 又忍不住深觉朦胧火光照亮的样子像是飘起的肥皂泡沫。 林秦恍惚了一会。 他觉得这一幕熟悉极了。 但一时间难以响起。 记忆里这些事情明明是清晰的。 但他连一丝一毫都不想去回想起来。 也只能这样自欺欺人的装作并没有发生过。 他慢慢走过去,声音是自己都不曾察觉过的温和:“你在干什么?” 余栖枝听见他声音,顿了一下。 她垂下眼睑,接着点亮了剩下的几根蜡烛。 “庆祝。”她回答道。 “庆祝什么。” 林秦下意识的追问了起来,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多么的温和,一点都不像是白日里对待余栖枝时候的冰冷和居高临下。 他甚至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起了停留在自己面前的美丽蝴蝶,又或是畏惧着这场易碎梦境的砰然破裂,甚至是下意识的放低了姿态。 “庆祝你的生日。” 她终于转过头来,那双浅褐色眸子瞥过来的时候。 宛如融化的恰恰好的焦糖,神情里那点儿恰到好处的温和中和掉了不自觉居高临下的姿态。 她像余栖枝吗? 不,一点都不像是。 可她也不像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她总是那么冰冷的,冰冷的不带一点温度。 只有发疯起来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才会有不一样的神态。 在看到余栖枝的那一刻。 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相像的人。 可那么相像又有什么用呢? 只不过是皮相相似罢了。 就好比昂贵的钻石和成分相似的木炭。 他恍惚了一会,意识还没来得及完全清醒,只是说:“我的……生日?” 这句话就像是打破了什么一样。 他的神情扭曲了一瞬间,逐渐清醒了过来,也变得冰冷了起来。 林秦阴晴不定的看了她一会。 他的视线从面前少女散落下来的黑发逐渐转移到白皙的脖颈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压抑不住自己想要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活活扼死的欲.望。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亲手将发疯的恋人按进泳池里、看着她不断地挣扎一样。 他浑身都在颤抖的,仿佛经历了一场恶刑一般,面色也是苍白的,他比被他按在水里的恋人甚至还要更像是受害者。 她在哀求他。 哀求他杀了她。 那个似笑非笑的、癫狂的笑容,没日没夜的纠缠着他,成为了他磨灭不去的梦魇。 直到现在,他都会清晰的梦到那天晚上。 完整的每一幕,每分每秒都如此清晰,甚至一次比一次还要更加记忆深刻。 ……他觉得自己快被折磨疯了。 这些简直和真实发生过的一模一样。 不是因为恋人的死亡而被折磨。 而是因为内心里的缠绕着的毒藤,由此为引火线,肆无忌惮的生长了起来。 林秦阴晴不定的盯了她一会。 可还没一会,他又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依旧是温和的。 “是吗?”他问道。 “当然不是。” 余栖枝说,“是庆祝我的生日。” 她睁大了眼睛,眼角微微的扬了起来,连带着是同时上扬的唇角。 多像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每次发起疯来,几乎都是这个样子。 可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那张脸到底长什么样子。 真的像余栖枝吗? 有多像呢? ……大概很像吧。 他的意识里含糊又乱七八糟的想道。 林秦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暂时停顿在了这段记忆里。 可身体却不由自已控制的进行了下去。 林秦的目光定格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他忍不住回想起更多东西来,更多不知道是真是假,还是仅仅发生在梦境里的东西—— 年少的、在钢琴前对他微笑的恋人,逐渐的被他逼疯的恋人,在水池里挣扎着、却哀求他杀了自己的恋人——以及刚见面的时候的余栖枝——她茫然地站在大厅里,像是误入了猎场的小鹿,对未来包藏的危险一无所知。 他的目光逐渐由冰冷转化成了一点半点儿微乎及微的怜爱。 任谁看见这样的视线,都会觉得像是冰冷的毒蛇一点一点儿爬上了脚腕。 少女仿佛一无所知一般。 她依旧再说:“当然是在庆祝我的生日了。” 林秦的意识还在停顿。 他感觉到自己拿起了余栖枝递给他的酒杯。 酒杯轻飘飘的。 像是没有重量和温度一般。 整个世界都在打着转,有种目眩神晕的奇妙光晕笼罩着四周。 烛光也越来越明亮了起来。 他甚至有点儿看不清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少女的面孔—— 像是余栖枝的,又像是他死去的恋人的漂亮面孔。 “你不高兴吗?” 他听见她在问,“我以为你很高兴的。” 少女的面孔又恍惚了一瞬。 渐渐和他记忆里的面孔重合了起来。 “我当然也很高兴啦,毕竟我要求你的事情,你都做到了呢。”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可又觉得这一切只是幻听一般:“……做到什么?” 林秦抬起头,恍恍惚惚的看着那张漂亮的面孔。 她似乎在一张一合的说些什么。 到底说些什么呢? 他在想。 然后慢吞吞地意识到,那个正在冲着自己露出漂亮微笑的面孔里,吐出来的是一句冷冰冰的——【杀了我呀。】 …… ………… ……………… 林秦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 少女就躺在他身侧。 他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神情也下意识的紧绷了起来。 空无目的的盯着天花板好一会。 才算是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恍惚的看着睡在自己身侧的余栖枝。 从散落在枕头上漆黑的发丝渐渐转移到她白皙的脖颈上,还是不自觉的逐渐生出一股想要扼死她的强烈施.虐.欲。 现实和梦境的短暂交错,让他一时间都无法想彻底。 是不是曾经真的有那样一个恋人,被他摁在水池里、不断地挣扎着,却还在哀求他杀了她的恋人。 ……大概是,假的吧。 他想。 余栖枝像是被他吵醒了一样,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来。 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眸子还是没睡醒的倦怠和困意,含糊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调子也是软软的。 绝没有梦境里听到的冰冷。 他听见自己声音不太稳定的、带着一点儿颤抖的回答她:“早上好。” 没有蜡烛,没有生日,也没有恋人。 一切都只是场莫名其妙的梦境。 他像是自我说服一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