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当成救命食粮,她索性张开手指,为五只饥饿的小家伙画饼充饥,心里说:你们出生不到十天就要去死;我出生不到十岁,就要被遗弃。
虽然我是人,但我和你们一样,只能依靠大人才能活下去!此时,我还小,帮不了你们!要不,你们吃掉我吧,让我去死,你们活着也是一样的……
大黄失去狗娃,也看不出它是否伤心,但它对小花猫很好。寒冷的夜,小花猫常常躲在它肚皮下面取暖,它翻个白眼也就默许了,毕竟孩子们都走了,有只小猫作伴,相互温暖,也是好的。
今日大寒,天地清冷,寒夜萧瑟,她抱着小花依偎在大黄身旁。
不知大黄是冷还是激动,身子有些抖动。她不停地抚摸它的脖子安慰,不一会,它的气息、身子就变得平稳。
小伊说:灶房只有半截门,寒风嗖嗖的,只怕睡着会更冷。
“没事的,寒风吹吧,冻死或被噩梦吓死,一样都是死。想想娘,死了埋在土里,什么都不用害怕,也很好!”
小伊说:听说小孩子死了不能埋葬,只用苇席裹了扔到山沟里,被狼或野狗吃掉,你不怕么?
想象着自己的身躯被畜生撕咬、咀嚼,不由得抱紧肩膀,丧气道:“怕!”
小伊说:怕就活着,不要死。
“嗯。”
忽然想念大姐!和大姐睡在一起时,每次在噩梦中挣扎哭喊,都会被大姐推搡责骂,或打醒。如果不是大姐把自己从恐怖中解救出来,估计早就吓死在噩梦里了。
也不知大姐离家在外,生活怎么样了。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大黄的头,起身去院子里的草垛子上,扯下些稻草当被子,盖在自己和大黄身上,感觉暖和很多。
刚入睡不久,周身便痒起,她知道是大黄身上的跳蚤。抓挠到半夜,身心疲乏,神智恍惚,合上沉重的眼皮睡去,舍出肉身供吸血鬼享用。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她从灶房的草窝里醒来,大黄和小花不知跑哪去了。这两个小东西,没有家,它们也有自己的生存方法,不用为它们担心。
只是,这一分开,也许就是永别!难过得想哭,又想:人总是会分开的,弱小的生命,就如同一片落叶,也只能顺风漂流,漂到哪算哪,不然又能怎样?
去和狗窝告别。
曾经生机勃勃、蜂蝶成群、花绕繁枝的景象已成昨天,此时,一切皆已枯萎。
她拨开枯藤,钻进狗窝里,用蚌壳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把藏在这里的小水晶石、掼牌、陀螺和玻璃球等,都整齐地放进坑里,埋了。这些小玩意陪伴自己,度过了无数个害怕的、无聊的、静寂的时光。
爬出小窝,心里默默地对周围所有的东西说:我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永远不会来了!但是,不管回还是不回,你们都留在我心里,不会忘记!
……
早饭时,从爹的神色里读出自己昨夜睡灶房的行为,应该受到训斥或胖揍,但他今天忍了。
没有受到责罚,她也无意感谢爹。虽然和猫狗一起睡在柴草里,又硬又冷又憋屈,但比睡在噩梦连连的床上好多了。
爹不懂,她也不解释。
早饭后收拾行李,除了旧书包和几件旧衣裳,无其它可以带走。
邻村的二姑和小姑来送行,小姑煮了十几个鸡蛋,烙了十几张煎饼和一小瓶自制大酱,准备路上吃;二姑让爹给大姑捎去一些土特产和一些废话。
小姑给她梳头,编了两条小辫子,又绑上两根红绸缎带,说出远门,红色辟邪。
她默默地坐在破镜子前,内心的苦痛像冬日的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如果娘没有死,或者,大哥大姐没离开家,即便爹走了,破家也还在。虽然亲人之间没有温度,却可以依靠。
如果家还在,不管今后的日子多苦,再也不抱怨、不憎恨、不哭泣……现在,就算把自己埋进黄莲里,也没用了!一切已尘埃落定:家塌了;家人,彻底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