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久没能这样安静地坐下来了。”
李子健停了下来。
“这么些年,我好像忽视了你的成长,还一直把你当作那个顽皮的小男孩。”
李瑞刚双手交叉,手肘支在膝盖上,眼睛凝视前方,陷入了回忆:“以前,我跟你妈忙着做生意,真是昏天黑地。我们俩都来自农村,家里供个大学生不容易,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就给她买了一条围巾,你妈还舍不得戴。那些年,市场开始活跃,单位里的同事纷纷下海,你王叔生意做大了,想拉着我去给他帮忙。当时你姐在上小学,你刚学会走路,体制外的世界是什么样,我们都无法想象。是走是留,我跟你妈失眠了一个星期。周末的时候,我和你妈带着你们俩去逛商场,你姐看上了一条小花裙,我们一看价格,100多,我当时一个月的工资是498元,我和你妈劝了她很久,好不容易让她放弃了这条裙子,你姐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拉着裙裾不放。回来的路上,遇到你张叔叔带着女儿出门,孩子身上就穿着那款花裙子。”
李子健已经侧过身来,认真地听着。这是他从不知道的过去。
李瑞刚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你姐哭着回房间,反锁了房门。我和你妈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你妈自己在厨房掉眼泪。星期一回单位,我就递交了辞职信。第二年,你张叔叔去了深圳做生意,把这边的业务转给我,你妈也辞职出来帮忙。我负责进货、送货、找新客源,你妈负责看店、算账、整理货物,她做事认真,心思细腻,真是我的左膀右臂,就是心气儿高,爱跟周边做生意的人较劲儿,她一头扎进生意里,家里渐渐就顾不上了。我们把你们托给了巷子里的王奶奶,早上送去,晚上接回来。有时候去得晚,你都睡着了……”
说到这里,李子健开始有了印象。记忆中,姐姐常牵着他的小手,站在巷口的路灯下等爸爸妈妈回家。他们等啊等,有时候李子健站累了,会抬头问姐姐:“姐姐,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呢?”
姐姐望着远处发呆:“爸爸妈妈工作忙,就快回来了。”
有时候可以等到爸爸妈妈,他们骑一辆男装摩托车,车头灯从远处就发出强光。姐弟俩站在路边高兴地招手大喊:“爸爸!妈妈!”弟弟等不及甩开姐姐的手,跑上前去。爸爸赶紧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妈妈下来抱起了弟弟,姐姐也噙着泪走过去,抱住了妈妈。
后来,爸爸妈妈嘱咐了王奶奶,别让孩子去路口了,不安全,王奶奶把姐弟俩锁在了家里,弟弟大哭大闹要出去,姐姐坐在地上,懂事地安抚着弟弟,帮弟弟擦眼泪,拍拍弟弟的背,学妈妈的样子把弟弟哄睡了。
房间里。
李瑞刚已经走到窗口,望着窗外,眉头紧锁。他点燃了一支雪茄,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李子健深吸一口气憋回了眼泪,右手用力揉揉酸痛的眉骨,让自己从痛苦的回忆中走出来。
李瑞刚又吐出了一口浓烟。“你妈怪我,同意你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他弹了弹烟灰:“我是不想你姐太恨我。”
李瑞刚转过身来,看着李子健说:“当初没有支持她学舞蹈,高考志愿给她填了经管学院,她就恨上我了。”
李子健记得,当时他还在上初中,姐姐哭着跟他说,她再也不要回这个家。“子建,姐先走,你长大了也走,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再也不要回来被控制了。”
大学四年姐姐很少回家,大学刚毕业就嫁去了云南。
“我去年做了心脏手术,你妈已经开始吃降压药,不想服老也不行了。”李瑞刚自嘲地笑了笑,又抽了一口:“原本是打算让你们姐弟俩共同接手家里这盘生意的,现在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李子健知道,最后一句是冲他说的,是李瑞刚对他深深的失望。
“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像钟磬声在耳边回荡,让他头皮发麻。
“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李瑞刚在窗台上掐灭了烟头,快速走到李子健面前,盯着李子健的眼睛说:“你既然是我儿子,按理说是可以直接继承我的公司和这些财富的,但是,我对你现在的言行举止非常不满意,我有理由怀疑,日后你将挥霍无度,亲手葬送我和你妈耗尽一生心血积累起来的财富。”李瑞刚一口气说完这些,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像演讲一样有力摆动,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傲。
“所以,我想跟你做个约定。或者说,我想跟你打赌。我给你三年时间,你可以像我当初一样,从零开始做活一门生意,不说多大,起码年收益20万,满足你自己的开支,那么,继承一事继续进行,如果你做不到,你本应得到的这些,全部捐赠出去。我说到做到。”
李瑞刚双手打开,撑在李子健的靠椅把手上,向前倾身盯着李子健的眼睛,眼神锋利,眼里带着挑衅:“你敢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