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婉宁是看着霍远的背影越走越远的，只觉得少年的背影都很好看，肩背笔直，虽然瘦弱，但在沐婉宁的眼里，却自带光环，哪怕几乎要从破得透明的裤子里露出来的屁股蛋，都肉呼呼的，又很有韧劲，馋得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石婶子眼睁睁地看着书院的大小姐把两根串子送给了小乞儿，她还不知道，自家儿子许给霍远的是两个白面馒头，结果到了沐婉宁的口中成了四个。　　　　石婶子心疼这两根串子心疼得不行，她又不敢说，只劝着沐婉宁，“大小姐，您是多金贵的人，还是离这种人远一些，听说这孩子是摸虎子摸来的呢，刚来的时候可狠了，把他干爹差点一剪子捅死了。”　　　　“才那小的孩子，心也忒狠了些！”　　　　沐婉宁一边啃着串儿，一边听石婶子唠叨，她特喜欢在镇上随便窜，一来是可以听很多有趣的事儿，二来可以走哪儿吃哪儿。别看这么小的镇子，很有几家卖吃的，又都是有求于书院的，就算没有子弟在书院读书，但这镇子里很多铺子都是外祖父家的，她前脚吃了，后脚有人来给她付账。　　　　“石狗子说恶霸天很凶的，一定是他又用鞭子抽霍远哥哥，霍远哥哥才会还手的。”沐婉宁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石婶子，想她说更多关于霍远哥哥的事。　　　　石婶子却不说了，她啧啧两声，大小姐也太聪明了一些，不过石狗子这小崽子的怎么能说恶霸天的坏话？　　　　石婶子又递了一根串儿给沐婉宁，“大小姐，石婶子待你可是跟亲闺女一样，你以后可别在外面说恶霸天的坏话，那人很凶的，你要说，就说那人是虎爷！”　　　　“我凭什么要叫那人是爷？”沐婉宁白了石婶子一眼，“你要再教我不好的，我告诉我外祖父，以后不收石狗子去书院读书！”　　　　“哎哎哎，别别别，大小姐您菩萨心肠，慈悲为怀，都怪婶子嘴贱，他就是一恶霸天，我家狗子说得对！”石婶子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陪着笑脸，不得不顺着沐婉宁的话说。　　　　既然出来了一趟，沐婉宁就没有马上回去，吃得肚皮都圆了，她就跟巡山的大王一样，带着石狗子和表兄二人在街上巡了一圈儿，她没有看到霍远出来表演，回去的时候，不由得很失望。　　　　王释阳最怕表妹不高兴，为了哄她开心，就提议道，“上次石狗子告诉我，峪河边上往书院去的小路上长了莓子，听说很甜，我们过去看看，要是真的长了，就让人看着，别让石狗子他们又抢先摘去吃了！”　　　　一听说有吃的，沐婉宁就不郁闷了，两人撒了腿往峪河边上跑去。　　　　峪河从华山的支脉上流淌下来，蜿蜒过书院，又从书院镇的边上奔腾向远方。这一条河流滋养了这一片土地，河水温顺，过了书院镇后，才有支流加入，水流开始变得湍急，最后汇入蓝田江，东流入大海。　　　　峪河两侧有一大片的平原，生长着即便是到了夏日也只没过脚背的浅草，绿茵如坪，中间点缀着各色的野花，远远地铺向远处，没入群山之中。　　　　春夏两季，这里总会有牧童前来，他们会汇聚在西岸，骑在牛背上，吹着短笛或是用草做各种编织。　　　　而东岸则属书院所有，是学子们踏春游夏的好去处，邀三两好友，携酒煮茶，聚在一起，聊天论文，怯意至极。　　　　沐婉宁从小就在这片十里内的山头上摸爬滚打，连林子里的动物都认识她，每每闻到她的气息，连老鼠都会逃避三舍。野地里的植物，但凡是能吃的，她都认识。所以，等王释阳带着她找到了石狗子说的那丛莓子的时候，她一脚踢过去，“等到能吃，猴年马月了？”　　　　不过，说归说，瞧不起是瞧不起，但沐婉宁没有糟蹋这莓子树，等到长大了总归还是能吃的，虽然说长在这种地方，未必能够吃得到。　　　　放牛的娃娃们天天守着，不等长熟了，就被他们吃光了。　　　　王释阳也没想到这棵莓子树这么不起眼，但他家表妹大小姐没有看到心上小哥哥的郁气总算是消了，王释阳也就松了一口气，屁颠屁颠地跟在沐婉宁的后面，顺着沐婉宁的目光四处张望，基本上是沐婉宁看东，他跟着把脖子往东扭，沐婉宁看西，他也把脖子往西扭，一举一动学得特别认真。　　　　其实，这是王释阳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得了的。　　　　书院近在眼前的时候，沐婉宁突然一把拉下了王释阳，后者看上去傻愣跟木头墩子，但关键时候总能够领会自家表妹的意图。他很专业地屏住了呼吸，矮身在沐婉宁的旁边，等沐婉宁上前了，他就蹑手蹑脚地跟在沐婉宁的后面，循着山路朝前面慢慢地移动。　　　　离得近了，两人就能够听到书院前的小树林里传来的声音了。　　　　“三月三的时候，你是准备吟这首词的吗？”　　　　是女子的声音，甜得发腻，每次听到这个声音，王释阳的口水就要流出来，总觉得这里面掺了不知道多少糖稀，稍微加温都能把人黏糊上。　　　　“是的，晓蓉姐姐不要笑话我！”　　　　沐婉宁心里鄙夷地啧啧两声，格外瞧不起她那同胞的哥哥，就说年都没过完，他怎么就火急火燎地要来。还美其名曰是怕自己妹妹在家里时间长了被庶出、掌家的二房欺负，呵呵，实则是假公济私！　　　　沐婉宁不怕死地把脑袋朝上伸去，刚刚冒出了个头，就有一粒小土块儿被砸到了她的头上，她捂着满头的土屑儿，索性站了起来，朝上看过去，她哥哥果然就盯着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鬼鬼祟祟的，仔细我告诉外祖父去！”　　　　“哼！”　　　　沐婉宁拉着表兄站了起来，在沈晓蓉戏谑的眼神下，拍了拍身上已经拍不掉的灰尘，顺着石阶拾级而上，就像是走向九重宫阙一般，极为雍容典雅地挺胸抬头，走了过去。　　　　沐庭云几乎在看到妹妹全貌的一瞬间，眼中就着了火一样，他顾不上还有外人在，一把将妹妹从表兄的身边夺了过来，在她身上上下拍了一通，“你又去做什么了？你瞧瞧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儿了？”　　　　“我头上不脏吗？桃枝昨天才给我洗了头，你想砸我，不会换个石子儿？非要用泥块？”沐婉宁也是一通火冒出来，她略微低了头，手在头顶上不停地扒拉，不停地有泥土屑掉下来，簌簌地往沐庭云的腿上落，跟下雨一样。　　　　沐庭云被自己妹妹气死了，他简直是有些无语，“我用石子儿砸你，你头上不流血也会起包，我看你是人回来了，魂还在外头晃荡呢！”　　　　“噗嗤！”　　　　旁边，比他们大了三岁的沈晓蓉忍不住笑起来了，又有些羡慕地看着这对兄妹，沐庭云的耳根都红了，大约是为自己妹妹羞愧的，而沐婉宁则睁大了一双水灵灵，清澈如溪泉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眼睛会说话一样，似乎在说问你和我哥哥到底在干嘛？　　　　只可惜沈晓蓉不太懂一个七岁的女孩子，心里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她笑着起身，“好了，我们该回去了，一会儿该用晚膳了，郡主也该回去把身上洗一洗了。”　　　　她伸手要牵沐婉宁的手，沐婉宁不给她牵，把手递给沐庭云，“哥哥，你牵我走！”　　　　这时候又是哥哥了？沐庭云看她玩得疯了，神色间也有了倦意，只好在她跟前蹲下来，冷声道，“上来！”　　　　“不用啦！”　　　　口里拒绝，身子还是很忠诚地朝哥哥的背上扑了上去，沐庭云两手在膝盖上一撑，背着她就往前走。沐庭云的个头比她只高出那么一点点，且沐婉宁也不是个真正的大家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得身娇体软，她成天漫山遍野地跑，亲爹回来了还会教她一招半式，生得跟牛犊子差不多，沐庭云背着她还是有些困难的。　　　　沐婉宁可不管，从会走路开始，沐庭云就这么背过她，她趴在同龄的哥哥身上，毫无内疚感，很快就睡着了，呼哧呼哧地热气喷在沐庭云的脖子上，沐庭云很痒，又累，还不敢乱动，气得恨不得把她扔山沟沟里去。　　　　王释阳年长一些，个子也比沐庭云兄妹俩要高一点，他要替换一下沐庭云，小柿子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副“敢打我妹妹主意，我弄死你”的凶狠模样，王释阳迟钝，不明所以，不满地道，“我怕你背不动了，把表妹摔了。”　　　　听了这句话，沐庭云才总算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沈晓蓉是沈氏的内侄女儿，她爷爷是书院的先生，每年也要在书院里过了几个月，也是认识这兄妹俩很多年了。沐庭云是谦谦君子的雏形，通达名事理，小小年纪为人处世已经趋于老练，什么都好，就是一遇到事关他妹妹的事，就不讲道理，几乎是瞬变昏君的那种。　　　　王释阳就不用说了，名义上是表兄，实际上是跟班，虽然偶尔会造反，也都是为了抢一口吃的，被压迫得太狠了，稍微反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