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流云山庄里灯火通明,不停有人穿梭在药房和药炉之间,偶尔还夹杂着一些难闻的声响。
孤月悬挂,山庄内响起埙曲,曲音孤寂悲凉,却刚刚好帮助众人扫去了闹肚子的烦心和被人算计的怒火。
沈初蹑手蹑脚关上门,生怕蔺淮言听见,好在正对面的厢房里并没有声响,她这才放心地离开。
一门之隔,蔺淮言倚靠在门后,沉了眸光。
沈初穿过药房,绕过长廊,一条蜿蜒的石梯出现在眼前,白日里在药房取药时就注意到了这里,因为有人守着没能过来近看。
沈初抬头,只见石梯尽头是一座凉亭,亭内有人。
埙曲就是从这里传出。
沈初顺着台阶而上,每走一步心中都在颤抖。
二十四层台阶,带她穿越了十五年,山谷漫天大火,黑烟遮蔽了她的视线。
“爹爹,时筱害怕,时筱不想离开你们。”她哭得声嘶力竭。
沈容陌苍白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即便那时他已经穷途末路,已经消瘦得再也抱不动她,可他依旧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时筱,爹爹会为你开路,一路向北,走出这里,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她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她懵懂地看着沈容陌。
沈容陌在叶依澜的搀扶下,躬下身来,扶住沈初的双肩,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听他们说的去报仇,出了这里,你就是你,是自由的,他们要是敢在梦里吓唬你,爹爹就在下面罚他们跪祠堂。”
沈初哭着哭着笑出了声,她自幼调皮爱捉弄人,族人经常去沈容陌面前告状,甚至还为她专门定了家罚——跪祠堂。
但是架不住沈容陌宠她,每当她跪祠堂时,沈容陌怕她恐黑,便在祠堂点灯看书。
奇门遁甲,就是在祠堂学会的。
为此,叶依澜还埋怨过沈容陌,“你把她宠坏后,以后谁还能入得了她的眼,虽说不一定非要出嫁,可我还是希望未来能有一人陪她度过一生,平淡也好,轰轰烈烈也罢,我只希望她不孤独。”
那时候她还不懂,只是抱着二人的大腿道,“有爹爹娘亲在,我一点也不孤独。”
可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眨眼就是生离和死别。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山谷的,只记得这埙声是她往北走的唯一信念。
沈容陌用埙声为她开路。
最后一声埙声消失,她捂住嘴无声地痛哭。
那一刻,天地间再也没有沈容陌和叶依澜,再也没有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沈时筱。
沈初迈上最后一阶台阶。
一男子身穿白衣,背对她,面朝峡谷。
沈初不敢再走进,怕打扰到他,只是安静的听着。
自那以后的十五年,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见埙声。
曲罢,男子回头,月辉洒在他绝色的面容上,一双浅瞳让他美的不像真人。
沈初一怔,这双眼睛她有印象!
当年在琅琊时,娘亲带回来过一位浑身是伤的小哥哥,年长她七岁,有一双很美的浅瞳,可是却没有光。
娘亲为他医治双眼的那段时间,她就是他的眼睛。
后来,没过多久她跟着爹爹和娘亲回到京城,便再也没了小哥哥的消息。
沈初看着他,原来小哥哥长大后也是这般绝色。
男子早就知道身后有人,他放下埙,波澜不惊道:“为何会红了眼眶。”
真好,小哥哥能看见了。
沈初不清楚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也不想去试探,故人,只要过得好,就不用去打扰。
她垂眸,道:“公子曲艺高超,让人身临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