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梨还没有反应过来,匆匆进来的男人已经大步流星走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她手腕生疼,“轻点儿,会疼啊……” 止浔看也不看她,冷眼看向同样发懵的徐望南,口中说:“跟我走。” 苏白梨被他拉得站起身,又挣脱不得,只好可怜巴巴地看向徐望南。 这眼神落在止浔眼里,更气——他来救她,这小怪兽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向没安好心的狼崽子求援? 这要放在以往,他多一句也不会说,早就拂袖走人了!可,谁叫这不懂事的小怪兽偏偏闯进他的眼睛里了呢。 “慢着慢着。”徐望南伸手,拉住苏白梨的另一只手腕,“浔哥,你这是做什么?” 苏白梨一手被一个人拉着,立刻成为周遭视线的聚焦,白皙的面孔浮上一层红晕,“止老师?” 止浔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小怪兽难堪,无论她是不是因为单纯而受骗,这种事传出舆论总归是对女孩子更加不利。 他压低声音:“出去再说。” 苏白梨为难地看着桌上刚吃了一半的酒菜:“可我还没吃完呢。” 她的杯子里红酒已经见底,难怪满面飞霞。 灌酒,灌醉了意欲何为?止浔眼风一寒,利刃般剜向徐望南。他知道圈子里乱,但没想到有人已经把手伸到他身边来了。 徐望南还坐着,瞟着菜说:“浔哥,我和白梨才刚吃了一半,你要是想吃可以一起。但是中途把女孩子带走,就不合适了。” 止浔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无耻。” 这下苏白梨和徐望南都呆住了,尤其苏白梨,她实在不知道一起吃顿饭怎么就无耻了? 徐望南到底谈过恋爱,对男人那点小心思比他这没谈过恋爱的妹妹了解多了。被莫名其妙的针对,比起生气,他反倒是觉得有趣居多—— 多年前,作为楠戏的学生代表接待声名鹊起的摄影大师止浔,徐望南就很好奇,凭什么一个只比他大三两个月的同龄人,就能被冠以大师之称? 直到见到真人。 那时候止浔比现在要更冷淡一些,目光几乎不与人接触,说话能一个字绝不用词,能用词绝不讲句,在候场室里,像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大冰块。 徐望南和同学还曾议论,这真是架子比名气还大。但很快,随着止浔登上演讲台,在那个只有他和大自然作品的时空里,冷淡如他突然侃侃而谈,金句频出,判若两人。 后来徐望南才听说,这个从摄影大赛杀出道的年轻男人是个摄影痴,为了拍出心目中的极致,什么险峰戈壁都去,且一呆就是数月,生死未卜都是常事。 所以,他没那份闲心,也没那个必要浪费时间在无谓的社交上。 止浔的冷漠来源于他对周遭人的不在意。 徐望南忽然很好奇,是什么让他这样反常的“多管闲事”,又看了眼红着脸的表妹,难道……是喜欢他们家白梨吗? “他说你面相不好,不像好人。”苏白梨的话犹在耳畔,徐望南鼻孔里出了口气,他可是个记仇的人呢。 “算了,下次我再带你吃别的好吃的。”徐望南站起身,依旧牵着苏白梨的手腕,“今天先这样,我们出去说。” 苏白梨被左右牵着,两人都不松手,她一生气,用力把两人都给甩开了,快步往外走去。 止浔和徐望南都追上前,奈何路窄,只容一人通过,对峙了两秒,终究是徐望南退了半步——妈耶,他可听说止浔练过散打,好汉不吃眼前亏。 停车场里灯光昏暗,苏白梨停下脚步,回过身,满脸的不高兴:“止老师,这会是我的私人时间。” 白天她在烧烤店打工,这大魔头呼来喝去也就算了。这会儿是她在休息,吃个饭而已,忽然被捉贼似的逮走,算什么呀? “我知道。”止浔说,“私人时间可以做的事很多,能交的朋友也很多,应该有所选择,远离心术不正的人。” “徐望南他是我——” “对,”徐望南打断了苏白梨的话,“我就是白梨的朋友,一起吃顿饭不知道有什么错,要被浔哥扣上心术不正的帽子?” 止浔冷眼:“你自己清楚。”又是邀请开房,又是吃饭喝酒,司马昭之心。 徐望南问:“敢问,浔哥这话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 面对苏白梨委屈的眼神,止浔垂睫:“既然她叫我一声老师,我自然不能眼看着她为梦想误入歧途。” “老师啊……”徐望南念着,“楠戏那么多学生都叫你一声止老师,怎么不见你一个个亲自照拂?反而一直盯着我和小白梨。” 听见他如此亲密的称呼小怪兽,止浔的不愉快再度攀升,“别人我看不见,自然管不着。” 这是真的,其他人就算看见了他也认不出来,当然不会多管闲事。而这个小怪兽,莫名其妙地闯了进来,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让她懵懂犯错? 一直听着两人针锋相对的苏白梨好不容易听懂了七八分,犹犹豫豫地开口:“止老师,你是不是那天听见徐望南说要带我去酒店了?” “你……”止浔欲言又止。 苏白梨这下彻底明白了,原本微红的小脸一下涨红,抿着小嘴,大眼睛固执地盯着止浔:“然后,你以为徐望南今天约我吃完,就是为了灌醉我,带我去酒店,而我早就知道他有歹念,还陪着他单独吃饭?” 止浔:“……” 徐望南:“……” 两个男人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就被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大大咧咧的扯白了。 止浔的沉默,让苏白梨忽然觉得胸口特别闷,就像被什么捂住了口鼻,呼吸不畅。 她向来过得简单,喜欢演戏就不顾老爹反对独自跑来楠戏,喜欢徐望南这个表哥就亲近无所谓性别,喜欢止浔……不对,只是喜欢他的长相,就愿意与他多接触一点。 不需目的,没有企图,坦坦荡荡。 可就是这个她才刚刚觉得其实还不错的止老师,居然一直在怀疑她的人品! “小怪兽,我不是怀疑你,是怕你单纯被人骗了。” 苏白梨退了一步,躲开止浔的手:“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傻到对这种企图毫与知觉的。与其说是被骗,还不如说是周瑜打黄盖,各取所得。” 止浔微怔。 他印象里的苏白梨天真烂漫,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哪会说出这种话? “今天对不起啦,害你也没能好好吃饭,”苏白梨不理会止浔,转头对徐望南说,“进组以后我再找时间补你一顿饭。” 徐望南:“白梨,你……” 苏白梨挥挥手,打断了表哥的话,“我喝了点红酒,脸热,走路回去吹吹风,再见。” 说完,看也没看止浔,手背在身后,故作轻快地快步离开了。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止浔才发现自己就算只凭影子也能认得出她来。 “我听说,浔哥你跟白梨说我不像好人,让她离我远一点。”徐望南在他身后说。 “……”这小怪兽还真是什么都说,“行得正不怕影子斜。” 徐望南点点头:“这话我赞同,但问题就在于,你真不觉得我跟白梨有那么一点像?” 苏白梨是小圆脸,眼头圆而眼尾尖的杏仁眼,眉浓而微坠。徐望南则是微胖,浓眉大眼,戴着黑框眼镜。 见止浔看着自己,徐望南摘下眼镜,挑眉对视。 ……不觉得。止浔的人脸识别只在苏白梨脸上有效。 徐望南急了,指着自己的眼睛:“这里啊!一模一样好不好?……算了,直说吧,我妈姓苏。” 止浔:“……” “我管白梨的爸爸叫舅舅。” “……其实你不戴眼镜有点像好人。” 惹毛了苏白梨,并非徐望南的本意,他只是想报止浔说他不像好人的仇而已,现在止浔瘪也吃完了,他觉得有必要研究下一个课题。 “所以浔哥,我对白梨的事上心,是血缘亲情,那你呢?这样大老远的来英雄救美,总不会真就因为她叫你一声老师而已吧。” 停车场外,四岔路口灯火阑珊,早已看不见小怪兽落寞离开的背影,止浔喉头发紧,不知要怎么回答徐望南的问题。 学生虽多,能记得的只她一个。 女孩虽多,能走进他心的也只她一个。 但这是出于“今生第一次”的新鲜感,还是别的……止浔真的无法确定。 “白梨是舅舅老来得女的心头肉,也是我最宝贝的表妹。”徐望南看着止浔沉静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在这个圈子里,有我看着,绝对不会让别有居心的人伤害她分毫。” 止浔下意识地说:“谢谢。” “你是用什么立场谢我?” “……”人家是兄妹,他是什么。 徐望南目光探究,“浔哥你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我只希望你不要过分亲近白梨,让她有所误会后又离开。白梨单纯,这种事伤不起。” 四岔路口忽然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传来阵阵嘈杂。 有人尖嗓叫着:“出人命了,快报警啊!” 小怪兽正是往那个方向走的,止浔几乎一秒也没有迟疑,拔足朝岔路口跑去。 刚跑出不远,手机就激烈的震动起来,他心不在焉地一边跑一边按下接听。 听筒里嘈杂的背景中传来一口方言:“喂!你是骆骁那小子的什么人?” 横贯的街道上,一辆车鸣笛。 鸣笛声也同时从听筒中传了出来,止浔渐渐停下脚步,凝神分辨着手机里的杂音。 终于让他听出一道娇软又惊恐的声音:“骆老板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