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上,三人的心情全然不如来时那般轻松。
石掌柜心大,还能开几个阴间玩笑,方渡怕他尴尬,偶尔应和两句。
木灵生则完全没有谈笑的心情,她一直在出神,唯有吃东西的时候,才有点鲜活的反应。
“还能吃得下东西,说明问题不算严重。”
三人在途中稍作歇息,小人参一个人跑到河边拨水玩,方渡和石万就站在马车边,远远地望着她单薄瘦弱的背影。
方渡轻声说了这句话。
石万咳嗽一声。他双臂环在身前,一只手握着折扇,扇柄在手臂外侧敲敲。
“都跟你说过了,小人参现在是少女心事,少女的事你少管。”
“她要真是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那我倒省心了,”方渡轻叹一声,“灵生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细腻敏感。虽不愿她受这世事牵累,但此话若是出自我口,未免带着几分长生者的傲慢,终究是惹人心里厌烦的。”
“这倒是实话,像我们这样的老东西,最好没事少说话,”石万换个姿势,哗地打开折扇,“不过我倒是好奇,小人参在月溪宗究竟见到了什么,才叫她变得心事重重?”
“能有什么呢?爱恨情仇,逃不过这些,你我也是见得多了……”
“先生!”
说话间,蹲在岸边玩水的木灵生突然站起来,转身对着二人挥挥手,手臂举得高高的,活泼灵动。
石万笑眯眯地点头,方渡对着少女一招手,后者乖乖凑过来。
“两手都是水。”
方渡随意施了个仙法,一瞬间,木灵生手上的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好奇地“咦”了一声,央求方渡教她。
“平日说要教你,你总是懒得学,这会儿倒是积极……”方渡哭笑不得,“到底是孩子心性。”
木灵生有些不好意思,把手又背了过去。她耳根红红的,上一秒还是女儿家的羞怯,下一秒,不知想到什么事,脸色一白,再次安静下来。
她的变化,被方渡尽收眼底,但是方渡什么都没有说。
石掌柜在半路就辞别了。他还有生意要谈,大忙人一个,偶尔陪老朋友出来玩一圈,已是相当不易。
方渡从不留他,因为知道下一次仍会相聚。
回到山中后,方渡还是老样子,每日伺候他种的那些花花草草,还有山间的田地。
当然,屋后的那片池塘,也是他常去之地。
这几日池塘内的水总是浑浊,方渡想了几个办法,都未能奏效。
水质变差,连带着水里的东西也没有活力。
木灵生近来寻找方渡,总要去水边。她又本能惧怕那地方,只好远远地站着,喊一句先生。
她也是目睹了方渡怎么从一个正常人,慢慢变疯的。
起初,方渡还在勤劳地给池子换水。
后来,方渡直接在池子里面倒酒。
水里的东西醉得冒泡,方渡单手拎着酒坛子,还在池塘边纳闷,自言自语。
“没道理啊,我这可是驱邪的黄酒……”
到了夜晚,水里那位也不消停,一个劲儿地拍水。小人参本来睡觉就浅,方渡不想她被惊扰,便一人来到池塘边,陪着对方。
有时讲他过去的故事,有时讲几个不好笑的笑话。
木灵生偷偷溜出来,见过一次。月夜下的方渡,像一本摊开的厚重史书。他静静讲述着自己那些波澜壮阔的记忆,哪怕只听一小段,木灵生也觉得心潮澎湃。
原来先生也有少年意气,也有写不完的遗憾和忘不掉的故交。
在这时,木灵生就会掂量自己生命的重量。她靠坐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在先生温和平缓的嗓音中入睡。
梦里有温暖的底色,她的亲族在呼唤她。